在聽到金城楓說，你這樣就挺好的，慈光寺見遙忍不住眼眶又是一酸。她曾聽過那麼多的贊美，可隻有他這一句，肯定的是她内心的那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一點保護自己的外殼都沒有，有的隻是滿腔獨自一人與世界作對的任性與憤慨。可是……卻有人毫無保留的完全接納了這樣的她——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将好的、壞的，全部都交給他就好。

“不要……”

于是她埋首在他頸間，貪戀般低低出聲。

“能不能就這樣……多待一會兒。”

慈光寺見遙似乎總是如此，在尚還擁有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害怕失去。可她總是不說，總是在忍耐，總是克己修身的角色。所有喜愛的事物都要被念及理想忍心戒了去，她還要輕巧地繞過逾矩的采訪，在什麼事裡都被人依賴、擔當實幹的位置……

“忍耐”這樣的詞放在一個年輕女孩身上，實在顯得沉重、殘忍。這是她苦楚的因由，可或許也正是慈光寺見遙那份純粹成就她良多。但現下的這個東西，她卻大抵實在太想要，竟終于不再忍耐。

于是她有些底氣不足，卻執拗地向他索要……

可是她隻聽上方傳來了男生那副低沉亮烈的嗓子裡傳出的無奈歎息聲，原本緊緊圈住她身體的手臂也驟然松開，這一次，沒有再對她百般遷就。慈光寺見遙深深失落的同時不禁咬緊了自己的嘴唇。

她不肯擡頭，想着自己果然是得寸進尺。

可是金城楓卻不容抗拒地鉗住她的下巴，讓面前顯得清冷易碎的美麗少女擡起了頭。慈光寺見遙此時不得不看向他的紫眸有一種失焦的纖弱感，美得驚心動魄，卻讓金城楓被氣到甚至感到幾分好笑。

什麼啊，那樣一幅簡直寫滿了“金城同學果然不想再多抱我一下”的委屈失落到不行的樣子。

“看來你還是不懂啊。”

強迫她擡起頭的人忽地開口，低聲輕喃。

他的語氣滿是嗟歎憐惜之意，令慈光寺見遙覺得有些陌生。然而下一秒，金城楓唇角勾起，另一手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輕微的痛感甚至讓她呼吸一滞。

“為什麼要一幅這就是最後的樣子？僅僅隻是這種程度的事……以後你要就都可以給你的吧？”

還想能抱住你的心情，這邊明明也是一樣啊，而這一切歸根結底的原因，是慈光寺見遙仍舊對明天缺乏期待。可他明明是這樣想的，表達時卻又成了另外一幅恨不得直接脅迫她去往明天的姿态。

而如果有旁的人聽到他們的對話估計更是要驚掉下巴，但或許正是這兩個都被競技體育占據了絕大部分青春與身心的人，才能以不是情侶的身份單純至極的講出這種比熱戀中的人都要剖白的對話。

“真的……可以嗎？”

“我以後或許也會這樣，看到楓就會想起今天得到的安慰……然後任性又麻煩地依賴起楓。”

說自己隻對勝利感興趣，總是一幅冷硬又強悍的樣子、比她還要更甚之的強大專注都讓她有強烈的安心感。而且還說什麼好的、壞的都可以全部交給他這種話……所以她真的忍不住就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許就這樣去依賴一下金城楓也無妨。

他讓她變得脆弱了。

或者說隻是終于流露出脆弱。

“唯獨這方面你可别太看得起自己啊，維克托麗娅大小姐。啧，你那也算懂怎麼跟别人一樣撒嬌嗎？”就那種程度，也談得上任性和麻煩？

慈光寺見遙茫然地眨了眨仍舊濕潤的眸。

——撒、撒嬌？

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般，慈光寺見遙臉頰微紅，稍稍偏過腦袋，避開與金城楓直視的尴尬。她抿着唇，兩手抓緊裙擺，原本沒有血色的臉已經羞得通紅。

是啊，仔細想想……

她剛才種種簡直就像在對着金城楓撒嬌一樣。

但很快，來自金城楓的聲音就又将她在不能自已的心情中叫醒。

“别再一幅沒精打采的樣子了。”

他那樣說着的時候，就已經先站了起來。

然後居高臨下，甚至顯得有些冷硬地繼續對她說道：“慈光寺見遙，你該站起來了。”

可他看起來明明那麼一幅不近人情的樣子，卻又偏偏不依不饒地向正灰心喪氣中的她伸出了手。亮橘色的發，低垂着看向她的明金色眼眸，還有整個輪廓分明的身影，已經不能簡單地用黑夜中的亮色來形容，而是像豁然撕開一整個夜幕的驚雷。

那光太亮，甚至刺痛了慈光寺見遙的雙眼。可在那有着強烈情感傳來的痛感中，所想到的是——

倘若……在這無眠之夜，空無一物的這雙手所能緊握住的事物隻剩下一件，那麼我此刻唯獨想緊緊握住你固執己見地朝我伸出的那隻手。

它過分絢爛奪目，以緻不禁令人擔憂會被對明天充滿麻木恐懼、隻能在這個夜晚生存的我玷污。

“就算還想撒嬌，也總要等明天吧？”

他最後講的話雖惡劣，但卻反而柔和了幾分，慈光寺見遙不禁覺得眼前再度湧上幾分溫熱，讓一片明金的鋒芒色彩變得模糊，可又并不會不安。

因為她的手隻是才輕輕觸及他的手掌，就被全然握住——無法向前進的話，就握緊我的手，不要将自己交付于絕望。

就算明天永遠不會到來。

哪怕太陽升起後将全盤終結。

縱使百般曲折……可如果那是所希望的有你的明天，那麼似乎就有勇氣去期待。

慈光寺見遙站起來後，在原地快速整理了片刻，遲疑半晌，她才試探地對他開口：

“楓……我們不繼續去跑步嗎？”

真虧她這種大起大落後竟還是先記這個。

“你沒事了？”

金城楓半信半疑。

“嗯……無論我的猜測對錯與否，媽媽到底有沒有發病，那到底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能做的，隻是不再把心力浪費在剛才的那種情緒裡，多去理解她的心情，陪她度過更多有意義的時間。”

慈光寺見遙認真的想、認真的說着，金城楓看着那樣的她，心中便總有一種酸脹又複雜的情緒。

“如果我說我現在有些羨慕你，你會不會生氣？”

畢竟羨慕一個絕症患者，簡直像諷刺吧？

金城楓突然的開口，惹得少女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但她卻沒有貿然回話，隻是靜待傾聽他的下音。

“清哥病時我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現在想起來，總覺得哪裡都是遺憾……他是先天心疾，可開始卻并不明顯，上學時都還在跟别人一起遊泳，隻是成年後體質虛弱的弊端才逐漸顯了出來，也因此不得不放棄了競技遊泳，甚至開始幾次出入醫院。”

“我那時知道他病了，可卻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病，隻以為就跟我自己一樣，去過醫院就會好。”

可蓜島清文，卻突然就那麼離世了。

“他說的很多話，我當時都不懂……”

“他最後一次住院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的情況已經糟糕到了那種地步。所以與其說怨恨那個人，不如說我也在怨恨跟他差不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