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常這個人,素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大嘴巴,如今似憑空挨了一頓亂揍,往昔的豪言壯志一下子就被擱淺了。
他隻剩下瞪我。
瞪我瞪了老半天,這人收回眼神,沒好氣地問:“那仇煉争如何說?”
我說:“他又氣又惱,但并未完全信我,他沒提到‘雲隐宮’半個字。”
他眼睛瞪得更大了:“你都真給自己下毒了,他還不信?”
我說:“他信我是中毒了,他隻是不敢完全相信葉小顔這個人。”
小常疑惑道:“他如何不信你?”
我歎了口氣,簡單解釋了一下。
仇煉争雖然知道雲隐宮的入口,卻不能輕易帶人進去。
因他發過誓,必須确認自己帶的人是百分之百地可靠。
倘若帶的人不靠譜,雲隐宮内進了賊,或是出入口的秘密被洩露了,那他不僅辜負了朋友的信任,還極有可能辜負朋友的性命、事業、以及朋友所珍惜的一切。
葉小顔中毒,順理成章地就該被帶到雲隐宮治毒。
但她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巧。
仇煉争每年會在星霄山度過幾日,剛好今年的這幾日,她出現了。
這個女人的性情也很妙。
傲慢中有縱情,意氣裡混些淡薄,最後再夾帶一絲銀月光般的憂悒,簡直像是踩在仇煉争這個王八蛋的性|癖上,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可恰恰是因為太巧、太妙,讓仇煉争起了疑心。
還有戒心。
因為他曾經被信任的人背叛過、陷害過,所以他的戒心其實很高,他絕不會剛認識一個女人幾天就完全信任她。
哪怕他有些欣賞這女人。
但欣賞不等于心動。
更不等于信任。
他必須觀察這女人一些時日,以确保對方是可以信任的人。
小常聽我解釋了半天,懊惱莫名道:“那你不是白勾引他了嗎?”
我:“……”
我遲早被他給氣死。
“他現在是欣賞葉小顔。”我恨鐵不成鋼地教他,“有前期的欣賞,才會有後期的觀察,要是連欣賞都沒有,哪來後面的事兒?你懂這個先後嗎?”
小常點了點頭,正色道:“先後嘛,我懂的”。
懂了,又沒完全懂。
他問我:“那接下來怎麼辦?”
我歎道:“那就讓他觀察吧。”
諷刺的是,我從三位名|妓師父那邊學了藝,自以為對引人交心的套路已爛熟于心,可到了真正實踐的關頭,卻發現真正能讓人付出信任的,卻也唯有一顆真心。
仇煉争沒有第一時間信我,就讓我意識到,葉小顔這種飄忽不定的淡然人設能讓他一時上頭,讓他覺得有趣。
卻無法完全信任。
這讓我對接下來的演技做出了調整。
為了真正讓他真正信任我,我開始越來越多露出一些屬于唐約的性情,而不隻是人設飄忽的葉小顔。
我本來隻打算演一個葉小顔。
可接下來,我也演了我自己。
之後的叙述,我偶爾也得用用第一人稱了。
小常聽完我解釋,隻道:“你打算用自己的角度去講故事?好啊,我倒是從未聽過這種角度的故事。”
他對第一人稱的行文挺興奮,可聽着聽着,整個人又給聽麻聽裂了 。
因為第三人稱時,無人知道的葉小顔的内心世界。
在第一人稱下,十分堂皇而可怕地暴露了。】
距離仇煉争發現我中毒已過了三個時辰。
已是晚上,星月晦而不明,蒼穹朦胧而平淡。
而我正在樹下小憩。
因為我很少帶這麼長時間的假胸,在劇烈運動後它磨得我胸口怪癢,我又不好直接拿手去調整,我就整個人都很不自在,為了假裝自在,我隻好去看仇煉争。
這厮在不清不楚的月光下烤火,正以每三秒一次的頻率擡頭看我。
這樣一個人,目如神光玉髓,唇似名家一點,有着最正經的美貌,卻偏偏性情扭捏到極緻,我不看他 ,他就悄悄瞅我,神情變得溫柔,我一看他,他就故意裝的兇巴巴,顯得目光冷峭、唇角帶着輕諷。
活像個第一次戀愛的傻子。
他顯得既擔心我,又防備我,那我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麼。
仇煉争明知我中毒,明知雲隐宮宮主能解毒,此刻卻閉口不提,一是擔心雲隐宮入口的秘密洩露,二是因為他不能完全信任葉小顔,因此得考驗我、觀察我。
這我是明白的。
但他瞅我的次數實在過于多了一些。
我便也平平淡淡地瞅他。
用清亮女聲一問:“你看什麼?”
仇煉争見我開口,像得了開炮的信号。
冷峭的眉頭飄然一閃,陰陽的神态又回來了。
他冷冷道:“我在看一個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