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輕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我是要你和那兩位姑娘賠禮道歉。”
“哈?”趙軒傑順着無花的目光一看,這才發現那兩個斂目垂手,安靜立在角落的女弟子。
那兩個女孩子感覺到他的視線,俱都把頭垂得更低了。
“你剛剛在門口推了她們,可是已經忘了?”
趙軒傑當然還記得這兩個少女。他又不是金魚,哪裡這麼快就會忘了?
隻是他這個脾氣,是半點不肯在無花面前低頭的。
“忘了又如何?她們不過是品階最低的弟子,和丫鬟仆從又有什麼分别?打都打得,推又算得了什麼?我為什麼要和她們道歉……”他不滿地喃喃着,等看到無花面上的表情,後面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趙軒傑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突然發現這看似溫軟良善的老好人,竟然也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無花還在微笑。隻是他的一雙眸子,卻像是天上的寒星,直直盯着趙軒傑,讓他看了心底不住地發冷。
“好吧,我答應你……可你說的若是假話,以後就給我離石夫人遠些!”他話雖說得豪橫,人卻是不敢再看向無花。
“那是自然。”無花的眼裡這才恢複幾分笑意。他走到帷幔後的置物架旁,打開一個綢包,拿出一幅卷軸。
“這又是什麼?”
“要人命的東西。”無花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若不怕死,就隻管跟我來。”
“吓唬誰呢……”趙軒傑冷哼一聲,還是跟着無花走了。
無花走到石觀音住處,隔了好些距離就停下腳步,回頭對趙軒傑道:“在這兒等我,事實如何,一會兒你自會親耳聽見。”
石觀音門前并沒有弟子守着。
理由其實很簡單——以她的武功,本就不需要其他人來保護。而且她也并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行蹤。
等無花走進房間,就見石觀音整個人背對着他,正跪坐在矮幾前。雖然隔了層紗幔,但她的身姿,卻還是那麼優雅動人。
真正的美人,就連背影,都美得讓人心神俱醉。
無花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石觀音卻還是忙着手頭的事情,根本就沒回頭看無花。
案上放了好些個瓶瓶罐罐,還有許多剛剛摘下,還沾着露水的罂粟花。石觀音的手上正拿着個小杵,在銅臼裡慢慢搗着那些細碎的花瓣。
她的動作很輕柔,也很細緻,就仿佛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那嬌嫩的花瓣因為沾水粘連在一起,顯得很是靡豔。豔紅的花汁淅淅瀝瀝順着向下開着的小口慢慢流出,彙聚在底下那隻碧玉小碗裡。
明明是紅配綠的顔色,看着卻完全不會讓人感覺俗氣。
石觀音不開口,無花也就站在一旁默默等着。直到滿桌的花瓣悉數被碾成汁液,她才堪堪停手,接過無花遞上來的雪白布巾淨了淨手,起身轉頭看向他。
“你過來找我,是又有何事?居然還要再帶一個人過來?”她這話出口,顯然是早已發現門外還有個人。
“倒也沒有别的事,無花隻是想來和母親說說話罷了。趙兄也是思慕母親,這才跟着兒子過來了。”無花面上的表情很是淡然,對于石觀音的問題,他既不慌亂也不驚訝。
以石觀音的武學耳力,發現不了他們,無花才要感到吃驚呢。若是她連這點警惕心都沒有,豈非早已讓人挫骨揚灰了?
“趙軒傑?”畢竟是自己這些天最寵愛的那個,石觀音馬上就想到了他。
見無花點了點頭,石觀音拉過他的手,輕輕拍了拍,安撫道:“他的性子我知道,是驕縱了些。你向來溫和,小事上多讓着他些……”
這話若是叫旁人聽了,定是會覺着有些别扭。
無花卻隻是輕描淡寫地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他并沒有招惹我什麼,母親您多慮了。說起來,再過些天,便是母親生辰了。”
其實無花不說,石觀音倒是差點忘了這事。
畢竟隻要是個人,都不會想伏老的。
尤其石觀音還是個女人。一個愛美到把美貌視作生命的女人。
不管是放在古代還是現代,一個女人若是過了最美好的年紀,多半是不會再想過生日的。石觀音當然也不例外。
她雖早已戰勝了時間這個可怕的敵人,卻顯然并不喜歡每年都來提醒自己一遍,她正在日漸衰老的殘酷現實。
石林洞府上下,因為石觀音的态度,自然也對她壽辰一事緘口不言。可以說,從來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過這事。
事實上,她幾乎都已記不清自己今年多少歲了。
所以無花這話一說出口,石觀音就以為是自己出現了什麼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