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無花的冷臉,他絲毫未見愠色,依舊是言笑晏晏地道:“在下還未請教少俠姓名?總不能你知道我是誰,卻不告訴我你叫什麼吧。”
“在下葉瑜。”無花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幹脆直接報了自己前世的名字。
見無花不想搭理他,還打算隐藏身份,楚留香便也笑嘻嘻地順着他的話道:“方才葉少俠在客棧内所為,楚某皆看在眼裡。葉少俠武功高強,且宅心仁厚,堪稱少年英雄!如此風采,定非凡俗!在下并非有所圖謀,實是仰慕才華、真心相交。”
都說烈女怕纏郎。無花現在覺得,烈男怕纏郎這句話,隻怕也是說得的。
看着眼前賴着不走的人,他突然想起了胡鐵花給楚留香起的綽号——老臭蟲。
無花倒是有些喜歡楚香帥這種自來熟又厚臉皮的性格。
隻是,倘若這性格用在别人身上,他就更喜歡了。
無花想到這裡,無奈地歎了口氣,轉頭去馬棚牽了自己的白馬。
反正以楚留香的輕功,若是想跟着一個人,那個人是絕對逃不掉的。他還是别白費力氣和口舌了。
楚留香見無花表情似有松動,忙快步跟上。
“方才我聽客棧裡其他人說,香帥是要到蘭州去?”無花故意無視楚留香那眼巴巴的眼神,利落地翻身上了馬。
“啊,正是。請問葉少俠又是自哪裡來,要往何處去?”
聽見這标志性的問題,無花腦子一熱,差點就要說出來那句經典台詞。
他這可不是去西天拜見佛祖觀音,而是去西北大沙漠見石觀音。
“貧、咳,在下亦是要往蘭州去,既然你我同路,那就上來吧。”無花淡淡道,“我不喝酒,茶倒是喝的。”
對于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楚留香卻是當即喜上眉梢。他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道:“你且放心,食宿之事包在我身上。”
他說這話時,兩手已扯住馬上缰繩,足尖輕點,輕松上了馬。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正虛虛環住無花勁瘦的腰身。
即便隔了幾層布料,無花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背後那具身體散發出來的,那種充滿蓬勃生機的溫熱觸感。
他不禁也有了幾分熱意,掌心隐隐開始冒汗。
也許是這烈日的緣故吧,無花暗暗想到。
毋庸置疑,楚留香的輕功是很好的。
可以說,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的輕功能比得過楚留香。
他的身子很輕,輕得幾乎讓馬感覺不到。也輕得幾乎讓無花感覺不到,自己身後還有個人。
在馬背因為飛馳而颠簸的瞬間,楚留香的身子往前動了動,輕輕地抱住了無花。
無花在此刻突然無比慶幸,慶幸楚留香輕功很好。
倘若換了個人,馬背上突然多出來個人。就算自家愛馬不會受到驚吓,自己估計也會渾身不适吧……
一向習慣和人保持社交距離的無花,竟會對楚留香突如其來的靠近和觸碰毫無反應。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曾有人說過,騎着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
現在無花很想告訴那個人,騎着白馬的,也很有可能是一個和尚加一個神偷。
事實上,在各朝各代的曆史話本、文藝創作中,騎過白馬的人很多。
就比如,三國名将趙子龍的照夜玉獅子、錦馬超的裡飛沙以及劉皇叔那的盧馬就都是白馬,且均為千裡良駒。
而無花此行所騎,正是與趙雲坐騎同種的玉蘭白龍駒。
按《三國演義》的說法,趙雲當年長坂坡七進七出、單騎救主皆離不開這匹寶駒。
楚留香雖然不經常騎馬,但他對馬也和對人一樣,有種特殊的觀賞力。因此,他隻輕輕掃了一眼,便知道這匹馬實乃萬裡挑一的龍種。
良駒非明主不能禦。
能駕馭這匹馬的人,注定絕非等閑。
有時楚留香瞧見好馬,甚至會比瞧見美人還要愉悅興奮。這二者任有其一,他都能愉快很久,更别說好馬上還騎着個妙僧無花了。
他摸了摸白馬柔順的鬃毛和光滑的馬背,情不自禁地贊歎道:“通體雪白,無半點雜色,真是漂亮。”
“我坐下這小家夥是匹母馬,我喚它雪衣。”無花見他如此喜歡,臉上的笑也多了幾分真實:“此馬乃是西域烏孫國的大宛馬,也叫賽龍雀。你别看它長得俊就以為它是個花瓶。日行千裡對它而言易如反掌,落入陷坑而又能飛躍,正可謂是馬中極品。”
“馬随其主,皆非池中之物。葉公子文武兼資,通才練識,在下佩服。”
楚留香說這幾句完全是發自内心。哪知無花聽了,卻是立時閉上嘴,扭過臉去,不再說話。
楚留香隻得摸了摸鼻子,無奈地笑笑。他實在不知,為何自己的真心誇贊,竟将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其實他剛剛那番話并沒有什麼問題。若是旁人如此,無花當然是會心生喜悅,禮貌回謝的。
可這話若是自楚留香口中說出來,便瞬間有了一種在凡爾賽的感覺。
再加上,楚留香那句馬随其主,在不經意間讓無花回憶起,因為雪衣小時候性子太烈,才被馬群趕出來的經曆。一聯想到自己的身世,他便怎麼樣都笑不出來了。
沒有人說話的時候,人的感官總是更加清晰。
雖然楚留香的嗅覺器官向來隻是個擺設,此刻卻似乎也能從無花的後頸,聞到陣陣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