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曲在觀察商吹玉的桐木琴。
這把琴剛才被劍震了一下,雖說有白布裹着劍鋒,但阿珉的力道他很清楚,就算是塊普通木頭也能被他揮出重逾千鈞的威力。
“琴沒影響吧?會走音嗎?”
鳳曲看着看着,弓身探近,伸手去摸琴身隐約可見的痕迹。
還好,看上去都是經年累月的傷痕,不可能是他剛才劈的。
商吹玉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被那冰冷的觸感一激,鳳曲驚了一瞬:“二公子?”
“……老師!”
商吹玉啞着聲音,那張臉浮上難以置信的喜色。
他們本該是初次見面,可商吹玉的表情竟然又驚又喜,好似和思念已久的故人重逢,連身為貴公子的體面也顧不得一點。
沒等鳳曲答話,商吹玉壓着呼吸,惴惴不安問:“真的是您,是我又在做夢,還是您真的回來了……?”
……
………啊?
鳳曲被他抓得發疼。
明明已經感受不到殺意,但現在這個古裡古怪的商吹玉反而更加可怕。
鳳曲遲疑了好一會兒,還是如實發問:“什麼老師?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他想從商吹玉的桎梏裡掙脫,可那隻手跟鉗子似的,抓住了他,就絲毫不肯松開。
商吹玉的眉宇眼眸都随呼吸顫抖起來,死死握着鳳曲,不敢松了一絲氣力,好像那樣就會失去鳳曲,亦或者驚擾了這場“夢境”。
引煙已經命人下樓清理,二樓隻有他們二人對峙。
鳳曲放棄了掙紮,誠懇解釋:“二公子,你可能是認錯人了。我沒當過什麼老師,你……能先松手嗎?”
商吹玉的目光近乎貪婪地掃視着他,從頭到腳,從人到劍。
直到鳳曲試探性地再喊了一聲“二公子”,才聽見商吹玉說:“……不要走。”
聲音極輕極微,低如蚊讷。
那張漂亮的臉上,表情是一觸即碎的悲傷。
可是鳳曲搜腸刮肚也沒想起自己和商吹玉有什麼淵源。
什麼“老師”,什麼“您”,怎麼聽都不是商吹玉對他該有的稱呼,可商吹玉眉眼裡的鄭重也不似作假。
他說話時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真切得讓鳳曲不敢拒絕。
“那個,我忘記過一些事,難道我們是小時候見過嗎?”
商吹玉的神色遽然一凜。
他驚慌起來,伸手在鳳曲的身上摸索:“為什麼會忘,是受傷了?傷在哪裡?是誰傷了您?”
身為劍客的本能讓鳳曲猛地攥住了劍柄,而商吹玉的動作也随之一僵。
片刻,商吹玉低頭,顫抖着收手:“我……冒犯您了嗎?”
他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哪裡還有剛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樣子。
鳳曲看得一陣心軟,口吻也不禁軟了下來:“二公子多慮了,但你也先别叫我老師,我實在不記得過去的事。這次來天香樓,我是想求見引歌姑娘,如果可以,二公子能不能便宜行事,幫我引薦?”
像是為了證明他的來曆,引煙也在樓下幫腔:“公子,這位少俠遞的是瑤城侯府的名帖,應是為盟主大比而來的貴客。”
“瑤城侯府”出口的刹那,商吹玉的身形晃了一晃。
他緊抱着琴,琉璃似的眸中好像掠過千萬情緒。
鳳曲不明所以,正想開口叫他,商吹玉道:“一定是秦家騙了您。”
“嗯……?”
商吹玉特别堅定:“老師絕不可能和秦家同流合污。”
鳳曲回憶片刻琴行老闆娘闊綽的身家。
……嗯,難說。
但他來到這裡就是為了一睹引歌,總不能因為商吹玉一打岔就忘了本心。
鳳曲清清嗓子,試探着道:“可是,我确實是想見引歌姑娘——”
商吹玉看向他,目光深深,直看得鳳曲打了個寒顫。
不管怎麼看,商吹玉都對秦家充滿排斥,而他頂着“秦家貴客”的頭銜,沒被商吹玉掃地出門都算難得,好像不該再得寸進尺了。
鳳曲正想收回前言,卻聽商吹玉道:“老師想要,就跟我來吧。”
咦?
鳳曲一頭霧水跟上商吹玉的腳步:“真的可以嗎?不用付錢嗎?我可以打工還債的!”
“我不會讓老師失望,”商吹玉引着他一路前行,輕聲說,“所以老師……這次能不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