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我好冷啊。”
趙婉裹緊了厚實暖和的大氅,靠坐在椅背上,渾身控制不住的在打顫,好似隻有這樣能緩解一點暖度。
他們分明在往南邊走,天上飄的雪花也漸漸變小,最後連雪都快瞧不見了。天是晴朗的,按理來說,合該變暖和了才是。
為何她反倒覺得愈發冷了。
而趙婉穿得比在京城中多,又裹得實,可寒意像是從她腳底鑽入生了根了似的,浸入骨子裡的冷。
趙钰看向了唇色偏白的趙婉,眉心微蹙,招手将候在一丈外的書川喊了過來,解開了系在腰間的錢袋子,取了一錠銀子。
“去跟掌櫃買幾斤銀絲炭,最好多買些。”
書川捧着銀子一路跑去客棧後廚找掌櫃了,在客棧呆了一段時日,他對客棧布局、掌櫃行蹤的了解得大緻清楚。
冬日是天亮得晚,天黑得早。
如此一來耽擱了趕往揚州城的行程,趙钰原是計劃在除夕夜前一日趕到,沒成想連除夕、新年都在客棧跟掌櫃一家過的。
天冷了,晚上更為寒冷,趙钰惦念着父親的身子,不想因着計劃若是碰上了雨天,又得耽擱一日。
連趕了一月的路,竟連揚州城一半都未走到。
又正逢至新年,趙钰索性喊停了馬車,在這一處小客棧歇腳。
客棧素來沒什麼客人,多是來來往往趕路歇腳的,因而會備上許多草料、木炭、柴火這些,以供宿在客棧的客人使用。
當然是要收銀錢,但客棧掌櫃是個實在人,全是掙了辛苦費。
新年臨,唯有趙钰一行人來了客棧,馬車浩浩蕩蕩的停在客棧門口。
掌櫃一開始吓了一大跳,還以為不經意間惹上了哪家貴人,得知是來住宿的,迎客的熱情變多了幾分。
掌櫃一家有五口人,父母、妻子和一個三歲的小女兒,把銀錢都投在了小客棧上,托了關系,是将一家人的心血都托付于客棧。
因而新年不但迎客,還很是熱情的邀趙钰一夥人過了除夕和新年。
“銀絲炭?”掌櫃為難道,“這位小兄弟,客棧裡隻有木炭,你要幾十斤我都賣你。可這銀絲炭……我隻聽過,見是沒見過。”
銀絲炭三兩白銀一斤,先是供于天子,再至高官貴戚,最後是有錢的商家巨賈。
掌櫃是有聽聞,這銀絲炭與白霜顔色相近,雖不易燃,但不易熄,且不會冒白煙,一塊小銀絲炭便足夠一人取暖。
量少是其一,價貴是其二。
自打這一行人在客棧落腳,掌櫃都盡心盡力的伺候,但凡問他要什麼,他有的就會拿出來。
主要也是那位公子出手大方。
住不過短短十天,他已得了不少賞銀,能抵得上一年客棧掙的銀錢。
可這銀絲炭,他真想給公子送去,奈何他拼了命也要不來半斤銀絲炭。
書川猶豫了片刻,轉念一想到二小姐被凍得不行,他将銀子遞給掌櫃:“那便要三十斤木炭。”
“記着留一半送到上房,我們老爺身子骨弱,房間雖暖但還需點些炭火,勞煩掌櫃。”
掌櫃點頭哈腰笑着:“不煩不煩,隻是這銀子多了,三十斤木炭不值。小兄弟稍等,我去稱裸銀子補給你。”
“不用。”書川喊住了他,“餘下的,掌櫃晚飯做得豐盛一些,多做一道糖醬排骨,我們家小姐愛吃。”
“若是還有多的,掌櫃自個兒留着。”
掌櫃連忙道:“好勒好嘞。”
書川在後廚巡視了一圈,指着角落的銅盆,問道:“這個我可端走盛木炭烤火去了?”
“诶,小兄弟你拿去吧。”說罷,掌櫃還給了書川一個火折子。
書川往銅盆倒了草木灰進去,約裝了半盆滿,又才架了易燃的木柴着火,才将幾塊木炭放上去點燃。
等木炭燃起來後,散着一股暖意,書川才端起銅盆往客棧正堂走去。
“怎麼不是銀絲炭?”趙钰看向書川端來的銅盆,木炭比不得銀絲炭,燃時會冒着霧白的濃煙。
有些嗆鼻。
趙钰神色不是很好,木炭熏人,怎能讓妹妹受了這份苦。
書川垂首回道:“客棧中隻有木炭,銀絲炭難得,掌櫃拿不出來。”
這話一出,趙钰猛然醒悟。在京中待了二十載,趙钰差要忘了此處是比不得京城。
隻是每一年寒冬,府中皆備着銀絲炭,冷了便烤火。
頭一回,用的是木炭。
趙婉朝銅盆挪了近了幾步,她伸出了手,暖意頃刻襲來。
她瞬間感受到身子暖洋洋的:“兄長,我瞧着這木炭也挺好,不妨事。咳——除了有點嗆人,但能暖和炭就是不錯的。”
對上趙婉亮麗的眼神,趙钰沉默了片刻,才輕應了一聲。
“嗯。”
藏在袖袍底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而趙钰面上并不顯。
他看着妹妹烤着火,臉上還帶着新奇,不重不緩的呼了一口氣,拳頭漸漸松開了。
趙钰對着趙婉說道:“你先在這兒烤着火,我去二樓看看父親病重如何了。”
“那兄長替我告知一下父親,好好喝藥,快快好起來,玉娘還要等着和父親去揚州城遊街呢。”
“好。”
二樓,最裡間的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