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有些意外，擡頭看了容翡一眼，又垂下睫羽，看不清眼底神色：“怎麼想起來問我這些？”

容翡覺得有一片古怪的羽毛從心頭劃過，但是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他忽略了過去，不錯眼地看向顧青：“嗯，就是突然間想回憶童年了。”

告訴我，我的記憶是否美化了些什麼，又或是醜化了些什麼？

我記憶裡的過往是正确的嗎？我憑借着記憶裡的往事去按照劇情裡的“容翡”那樣，那樣埋怨、憤怒、不舍，這些如果按照劇情線，都是正确的嗎？

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嗎？

告訴我，你也在懷念的那些歲月，和我所記得的，是一樣的嗎？

“啊，讓我想想，”顧青嘴角浮現笑意，神情裡面的疲憊都消散了許多，“我記得那天我在閣樓那裡看向花園，你就坐在地上哭。”

“我當時想，真可憐啊，哭得臉都花了，你當時病好沒多久吧，臉上本來就沒有幾兩肉，哭得跟電視劇裡面的小叫花子一樣。我就想，算了算了，我們顧家又不是養不起多一個孩子。”

顧青伸手，又在容翡臉上掐了一把，隻留下一道淡淡的紅痕，容翡嘟哝了幾句，他及時收回手，輕咳了一聲：“然後我就把你叫上來了，你當時還用臉蛋賄賂我，記得嗎？”

“嗯哼，時至今日你還在收取這一份‘賄賂’，”容翡皺了皺鼻頭，顧青心虛錯開眼，“我的臉都被掐紅了。”

“沒有，我手很輕的！”顧青睜着眼睛說瞎話，連忙結束了這個話題，“就是這樣啊，我就敗在了你臉蛋上，把你認作小弟了！故事結束！”

顧青一邊說着一邊從椅子上起身朝門口走去，容翡窩在床上沒有動彈，揮了揮手當作送别：“好吧……好無趣的晚安故事！早點休息吧。”

顧青嘀咕了一句“小沒良心”，離開時還不忘把房門關好。一轉過身去，臉上的笑意悉數散盡。

容翡的記憶又出現了問題。

為什麼會這樣，顧青有些絕望地想，他強撐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用冷水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是一同經曆過的事情，共同的回憶，為什麼嬌嬌的記憶會出現偏差？

明明不是這樣子的。

小顧青英雄救美大出風頭後風光不過一個晚上就歇菜了，因為劇烈運動又受了風，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小容翡當時受了驚吓，晚上不肯回容家，他也不哭不鬧，隻是用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噙着淚水望着大人，大人理所當然地心軟了，小容翡順理成章地和大英雄小顧青一間房。

于是整個顧家第一個發現顧青發燒的人就是他，大半夜的小容翡一伸手摸到隔壁有個火爐整個人都吓清醒了，邁着小短腿去找大人，一晚上雞飛狗跳。

作為生病的導火索，小容翡心懷愧疚，鞍前馬後一馬當先地照顧小顧青，包括但不限于端茶倒水但是讓水撒了，要喂飯但是喂飯不喂菜，念故事書但是念到一半自己睡着了……

更離譜的是，他還要看自己上廁所！

小顧青在這一番貼心的照顧下，頑強地康複了，甚至比醫生預計的時間還要早，顧家上下都在誇小容翡照顧有方。

畢竟顧青從小到大就是個病秧子藥罐子，三天兩頭就有大病小病，之前還差點一命嗚呼，這次這麼快好起來，自然是我們小容翡的功勞！

小顧青憋着氣，可還沒等他讨回來，小容翡自己就生病了。

他生病也折磨人，不鬧，但是也不吃不喝，要人哄着騙着喂下去，顧家大人齊上陣也隻能哄他吃下一星半點，容家人來了一趟，也不知道是說了什麼，小容翡食量好了些，顧家人還沒來得及高興，當天夜裡病得更厲害了。

小顧青憋着的那一口氣還沒順下去又覺得多了一口，氣勢洶洶地拎着容翡送給他的那本繪本從一圈大人那裡殺出重圍，闆着臉看向臉都燒紅了的小容翡：“好好吃飯，我念故事給你聽。”

顧少爺不愧是讀了四年幼兒園的男人，認識的字比剛上幼兒園的小容翡多多了，而且還不會念着念着把自己念叨睡了，實在是哄孩子的一把好手。

“你給我念晚安故事，我應該送你禮物。”小容翡臉皺成一團，看上去很苦惱，“嗯，我能送你什麼呢？”

“要不你捏捏我臉蛋吧！”他突然昂起臉，眼睛亮晶晶的，“你要不要捏捏看。我媽媽說，我的臉蛋揉起來很舒服的，是上天給我最好的禮物！”

“你要不要試一下這份禮物呀！”

小顧青理所當然地被這份昂貴的禮物收買，自那天起，容翡順理成章地在顧家住下，以顧青朋友的名義，在顧家有了一間專屬的房間。

顧青忍不住輕笑了一下，随後又陷入了情緒的泥沼。

為什麼會忘記，為什麼記憶會變得不一樣？就像是有人随意撥弄剪輯過容翡的記憶，把珍珠變成玻璃珠子，把回憶裡的蝴蝶變成紙片的倒影。

年少時那一段往事就像是分界點，自那以後，容翡的記憶是正确的，在那之前，記憶是有偏差的。

是上天的懲罰嗎？隻讓容翡記得他們不愉快的相處？

那為什麼遭受懲罰的不是他？

明明都是我的錯，顧青閉上眼，眉心緊鎖，都是我造成了一切。

*

“他在撒謊，”容翡把畫上傳到wb賬号上，沒有看反饋就關上平闆，抿着唇看向518，“他在騙我。”

518驚得跳了一下，整個球變成了代表疑問的藍色：“啊？檢測氣運之子心跳無異常……宿主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那天根本不是在樹下，”容翡攬過系統，對它上下其手，518任由他将自己捏成一隻小鳥，“他甚至沒有注意這一點。他也根本不是在閣樓，他在陽台，不然，他怎麼看得見我呢？”

“他隻是根據我說‘樹下’‘撿到’這兩個字，再根據他對我的了解、對往日記憶裡面的描述，編了個故事給我罷了。”容翡垂眸，睫羽抖動，像一隻驚惶的蝴蝶，“他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