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到自己此時的身體狀态極其不對勁,手腳發涼到不聽使喚,以往形成肌肉記憶的戰鬥本能也難以被喚醒。
腦海中人魚系統一刻不停的聲音已經消失,她在安靜中,聽到了直播系統的一聲輕笑。
場景變換。
這一次,她出現在自己原世界的家中。
暖色的燈光繞頂,茶幾上放着咕嘟冒泡的玻璃燒水壺,沙發上坐着兩個人。
媽媽捧着茶杯,轉頭對安惜年假意抱怨:“怎麼回來這麼晚?”
爸爸推着一碟甜食,送到媽媽面前,對她招呼:“快來,蛋糕給你們留了兩塊。”
安惜年還沒來得及反應話裡的“你們”究竟指誰,忽然感到手臂被身邊的人擦過。
突破親密界限的接觸沒有引起她的不适或戒備。
白億走出兩步,回頭對安惜年笑道:“怎麼呆住了?這家店的蛋糕你不是想吃好久了嗎?”
“走吧。”說着,白億向她伸出手。
眼前的場景美好到朦胧。
安惜年的喉嚨滾動,目光在三人的臉上移動,最後落到白億攤開的掌心。
【這是夢寐以求的幸福。】
她聽到腦海裡響起自己的聲音。
【隻要抓住,就不會再有噩夢。】
【得伸手才行。安惜年,伸出手。】
垂在身側的手指輕動。
再一點點牽動手掌、胳膊,緩慢擡起。
面前白億的笑容加大,明媚燦爛。
他鼓勵道:“對,就是這樣。”
“握住我的手,你在意的人,就都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都明白的,能保護我們,會讓你很高興很安心。”
“惜年,我們愛你,所以我們尋求你的保護。”
【……尋求我的保護?】
持續擡起的手臂頓停。
已經失焦的眼睛驟然恢複清明。
眼前的客廳場景無限拉遠,直到視野深處的畫面變得模糊。
無論是雙親的面容,還是熟悉的家的模樣,都消散着遠去。
隻有“白億”還站在她面前。
安惜年的手已經擡起到半程,此時緩緩落回原處。
像是一下子從夢魇中脫身,安惜年克制且清醒地後退一步,主動拉開自己與對方之間過近的距離。
目光安靜落到對方身上,從頭到腳地掃過一遍。眼神僅僅傳遞出稀少的情緒。
客廳的燈光已經遠去,隻有微弱且偏斜的光投射過來,讓“白億”的笑容弧度顯得僵硬。
“惜年?”他疑惑地呼喚安惜年的名字。
安惜年放回身側的那隻手,此時在虛空處做起抓握的動作。
重複幾次之後,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刀由她的掌心開始,一路顯形到刀尖。
“白億”的臉色驟變,下意識後退,同時擡起手做出阻止的動作。
他驚喝道:“惜年!你要做什——”
【宿主,我回來了。意識已連接,距離連接關閉還有4秒。】
【惜年。】
與對方音色毫無差分的聲音在安惜年的腦海響起。
腦海中人魚系統的提示響起時,伫立在安惜年對面的“白億”,話語戛然而止。
他咬緊牙關以緻腮肉發顫,陰狠地緊盯安惜年的雙眼。
忽然,他的身影憑空消失,又瞬間在安惜年視野裡放大到極緻。
安惜年先前腹背被大劍貫穿的那道傷口,此時再次顯現出來。血洇透衣料,彙成細流滴落在鞋面。
“白億”的手化作厚重虎掌,尖爪森然,破風呼嘯向安惜年頭部襲來。
霎時,暗色閃過。
一隻截斷的虎掌從半空掉落。
虎掌從空中劃過的位置,安惜年正甩去長刀上的血:【白億,結契。】
連接的另一端不加猶豫,隻傳來堅定的應答:【好。】
她調整身姿,重整旗鼓,再次沖向前。
四秒時間已到,在人魚系統【連接已中斷】的提示下,安惜年倏然感到一股熱流從心髒泵出,沿每一條血管遍布全身。
腹背的貫穿傷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愈合。
從這一刻起,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會與她的結契獸人共鳴。
此刻開始,他們會同生同死,共享生命,不分你我。
噩夢終于到此為止。
“白億”的面部肌肉徹底不受控制,五官松垮地挂在偏移的位置,像是一個壞掉的木偶。
讓身體快速與安惜年拉開距離,已經讓他竭盡全力。
安惜年踏地的腳步頻率加快,收緊手臂,水平架起長刀。
她踩上對方滴落的血,雙腿發力,再次加速。
一步躍過進五米。
對方再無法跟上安惜年的速度,眼見長刀刀尖筆直地向眉間而來。
安惜年将手臂肌肉迸發到極緻,推動長刀進一步向前送去。
突然,一道方框從遠至近罩過她,再次将她傳送到另一處空間。
安惜年的身體還呈懸空狀态,送出去的長刀上傳來摩擦的力道。
兩刃相接的地方,從刀尖開始一路磨到刀柄。
安惜年偏頭,堪堪避過對方的重劍劍刃。發梢被削掉幾縷,随她後退的動作,被氣流帶動着向上飄揚。
這一次,她在狼人獵場的走廊上。
操着重劍的矮人與她面對面,全身各處關節扭曲,動作和折線木偶一樣詭異,不符合生物行動的基本章法。
矮人和安惜年一同停下動作。
【不好!】安惜年暗道一聲,當即提刀向矮人沖去。
可矮人的速度比她更快。
隻是一瞬間,矮人的血肉重組完畢,體型增大數倍,皮膚覆蓋灰毛,尖齒刺破唇。
狼人獵場任務中的記憶在安惜年的腦海重現。
殺死狼人,需要在極短時間内把對方的頭部和四肢與軀幹分開。
長刀蓄勢待發,正欲跟随使用者的意圖進行攻擊。
【宿主!下面!】人魚系統的聲音突然在大腦爆炸。
安惜年當即縮起腿,卻還是遲上半拍。
一隻纖細的手從她的影子中伸出,不見皮膚,全部被光覆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