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金瑩承諾自己會先好好準備期中考試。
她睡前攥着被角,一直在斟酌說辭。打退堂鼓也是門藝術,好在她隻是個剛加入的新人,和大家也沒有……沒有多少交流。
她一點都不為難。
樂團除了周五的固定集會,周二也開放音樂教室,鼓勵大家聚起來練習。
下午最後一遍下課鈴響起,她從後排看着蘇曉鴻的身影出了教室,走走停停龜速跟上她。誰知拐了一個樓梯口,人就不見了!
不過目的地一樣,她期待在音樂教室見到對方。
結果出乎意料。
“鴻姐請假了,她說自己最近不會來……”小提琴成員沉默了一會兒,猶豫地問:“老師說你之前在音樂附中?”
“怎麼了?”金瑩支楞起耳朵,調動起臉上的肌肉,努力露出開朗的微笑,“現在我們是一個學校的啊。”
然而他們打量她。
“隻是覺得你蠻厲害的。”
當着她的面,劃下一道深深的分界線。
無形河水早就漫過金瑩的膝蓋,她的雙腿泡在裡面,無法前行。現在同學意味不明的目光刺得她渾身發冷,河水無情淹沒嘴巴、鼻子,讓她無法呼吸。
她本來就想退出了。
但在這個時候又産生了不甘心的念頭。
金瑩正在發怔,被人推了下胳膊,有些機械地轉過頭。
還好,那個跟她交集最多的小提琴女生在微笑。
“你也太迷糊了吧,琴就放沙發上,不怕丢啊!”經常被說迷糊的女生終于有機會糗别人,語氣有些小小的興奮。
這讓金瑩莫名其妙。
她手裡一重,被塞了個陌生的黑色琴包。
金瑩懷着疑惑,打開據說是自己的琴包,側邊拉鍊卡住了一張掌心大小的便利貼。她在琴包裡,小心地把它展開。
便利貼上的字飄逸俊秀。
那人隻有一句話要叮囑:
【好好練琴。】
是他!金瑩下意識一把攢緊便利貼,又趕緊把它抻開,捋好,放到校服口袋裡。
她抱着沉甸甸的琴包,急切地四處張望。
“别找了。”女生笑了,忍不住搓搓她迷茫的臉,“魔王沒來!其實他本來就不會每次都到場。”
所以需要女生幫忙,确保她能拿到琴行的琴。
什麼啊……
金瑩隔着口袋按住那張便利貼,鐘吟川送來的琴無異于給她打了一記強心劑,她的情緒穩定了大半,臉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直到老師到來。
老師鄭重宣布了一樁大事,“蘇曉鴻不在的時候,由金瑩暫代首席。”
底下沒有嘩然,像是之前就聽到風聲。
金瑩知道他們在小聲議論自己,但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思理會。
這是什麼神仙琴啊!相比較她之前想借的那把琴,琴身上半個木疖都沒有,用料更昂貴,漆工技藝更精湛,别的細節就更不用說了。
金瑩隻是愛不釋手地撫摸琴身,看到琴箱内部淺淺地刻了制作者的名字。
Vincent。她得扒着才能看到。世界上好像沒有這樣一個有名的制琴家……想什麼呢,怎麼可能會出借收藏級的琴,能有一把認真制作的工匠級的琴都已經幸福到爆了!
她一定要好好感謝鐘吟川!
金瑩給鐘吟川發了短信。
但是鐘吟川秉承着一貫的高冷,沒有回複。
金瑩心想既然周五有機會見,到時候再當面道謝吧,還可以把借琴的錢付清……因此下一次團活的時候,她幾乎是用拖着傷腿在跑,從教學樓四樓下來,又往上吭哧吭哧爬樓。
“呼。”金瑩一把推開門。
排練廳空空蕩蕩。
她今天是第一個!
金瑩哼着歌,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她擡眼看窗外的流雲,用手描摹它們的形狀,“今天的雲好漂亮啊……”
晴朗的天空變幻多姿,緊接着,黑夜吞噬了之前的色彩。
金瑩低着頭,合上音樂教室的門。
她的腳很痛,走不動了,慢慢往前面挪,也不想理會手機那端的彩鈴。媽媽擔心她的安全,這麼晚了,是啊,早該到家了。
她經過走廊的窗,孤單的影子外有無數燈光籠罩着笑聲嘻語。
那些是高三的班級,隻有他們會在周五還有部分人留下來上晚自習。
她經過二樓懸空的展台,雙目無神地看向大廳門口。
玻璃門疑似挂了鎖。
“……”
金瑩微紅的眼睛睜大了,緊了緊書包帶子。
不會被鎖在這棟樓裡面吧!
她想起東邊還有個側門,連着行政樓,忍着疼跑了起來。藏在校褲裡被瓷片劃傷的口子應該滲血了,但她不敢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