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的記憶是非常奇怪的東西,往往希望記住的東西,成為過眼雲煙,希望遺忘的東西,卻又刻骨銘心。
記憶中,和鐘吟川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春雷響動。
金瑩在校園裡轉悠了一陣,從敲開第三音樂教室的門。
她手裡捏着黑色的招新海報,因為深知自己出現的突兀,有些緊張得垂下眼,并迅速問安:“下午好,請問你們還招新嗎?”
工藝椅上坐着聊天的同學們打量她。
男生大多穿白襯衫,打領結,女生穿合身的黑色連衣裙,領口有木耳邊。
這是屬于交響樂團的特色制服,成員們都引以為豪,穿起來絲毫不扭捏。
金瑩擡頭看到這樣壓迫感極強的正式制服,對這所高中的交響樂團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她把蓬松的短發撫到耳後,壓住心髒快速跳動的點點噪音。一些操場上激情洋溢的呼喊聲傳到音樂教室裡,她熱情地介紹自己:“我是小提琴手,現在可以考核嗎?”
有個人心直口快:“那你怎麼沒帶琴?”
其它人噓他。
一個女生從墨綠色的帷幔後面提着琴走出來,幫金瑩解釋:“她今天才轉學過來,來不及吧。”
金瑩眼睛微微睜大,朝女生點了點頭。
這個好像是她們班的班長,姓氏是江南大姓裡的“蘇”,名字很好聽……
“鴻姐,今天排練到幾點啊?”
啊,對,這個丹鳳眼的漂亮女生叫蘇曉鴻。
蘇曉鴻表情淡然地拒絕金瑩,“學期初才招新。今天是重要的彩排日,可以請你先出去嗎?”
“不好意思。”金瑩抿着唇,微微笑起來,“你們忙。”
她這個外來人說要走,樂團的其他人就開始鬧蘇曉鴻。
“魔王怎麼還不來?”
“鴻姐打個電話催催,我們都不敢呢。”
歡樂是他們的,與金瑩無關。金瑩把招新海報丢進垃圾桶,垂頭推開沉重的門。就在她打算出去的時候,門被人從外面拉開。
放學後的黃昏是一天中最浪漫的光線。
夕陽溫柔地給來者鑲嵌上光芒,在金瑩面前打下一片陰影。
金瑩面對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少年,有些愣神。
那個人就是鐘吟川。
鐘吟川用眼神示意金瑩讓一下,然後走了進來。
那時候他的發尾隻能紮成小揪,混血的虹膜顔色異常美麗,皮膚比一般人白,嘴唇又偏薄。哪怕他不是像藝術家那樣夾着曲譜進門,而是像落魄的流浪漢弓腰駝背,也會吸引住裡面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謂魔王,第一大特征就是說話毒且準。
“考核一下要多久?還沒有你們摸魚的時間長。”
衆人讪笑。
金瑩注意到隻有他簡單套了件白色校服。如果他有那套制服的話,穿起來一定很蘇。
蘇曉鴻對着鐘吟川才多解釋了兩句:“老師又不在。我們招人總要通過老師吧。”
哦,确實呢。金瑩眨了下眼睛,心裡又好受點了。
鐘吟川偏過頭,金瑩想看他有沒有打耳洞。沒有,對方的耳垂飽滿,幹幹淨淨。
“你還點頭?他們比招生辦還苛刻吧。”
“哈哈,哈哈。”
金瑩壓力很大。
這個男生雖然在幫自己說話,但是真的每一句都在拉仇恨!
大家議論紛紛,心思浮動得厲害,蘇曉鴻對金瑩招手:“同學你過來,我們面試下吧。”
果然,說破天也就是個學生社團,規矩說改就改。
金瑩看了眼身旁好像事不關己的鐘吟川。
蘇曉鴻:“誰借她琴?”
人群:“我,這把可以嗎?”
音樂教室空間很大,進門隻能看到左半邊小房間,還有幾排置物架擋住外界好奇的視線。
擺放樂譜的黑色架子、琴包、樂理書、不知道是誰脫下的校服外套……雖然牆上就貼着管理條例,但學生們還是把這裡當成安樂窩。
金瑩拉琴,要去右半邊的排練間。
拿着别人的琴,她拉弓試了下,然後停住了。
借琴的人撓後腦勺:“今天還沒調音。”
金瑩沖她理解地笑了笑,發現鐘吟川已經坐在最佳觀賞位置,托腮看着。
“需要電動調音器麼?”
“我也帶了。”
“謝謝大家。”金瑩這麼說着,走到鋼琴邊,微微彎下脖子,伸手在琴鍵上彈出單音,然後側耳傾聽。
她遺傳到偏淺的發色和瞳色,表情沉靜的時候很像靜物畫裡的古典美人。
“挺漂亮的……”
又開始有人小聲嘀咕。
排練室其實有兩架琴,金瑩選了光澤油亮看起來更高級的那架。幸好,鋼琴的音很準。金瑩按着小提琴琴弦盡頭,一口氣把音調準。
蘇曉鴻的表情已經不像最開始時那麼輕松,遞給她樂譜:“試試這個吧。”
金瑩一看,是流行歌曲的簡譜。
她拉了兩段,在錯音之後把弓放了下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這個我不太熟。”
“D音神曲啊,你沒聽過嗎?”
鐘吟川發話了,他在這裡地位卓然。
“自選曲目吧,世界上寫給小提琴的曲子太多了。”
後排抱着中提琴的男生苦笑:“就是,憑什麼不給中提琴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