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Run.)
奔跑。
奔跑。
一直向前。
這是一條兇險的路,不能停下,「勇者」隻能永無止盡的奔跑下去。
黑色的「眼睛」高懸于頭頂時刻注視着「勇者」的背影,綠色的「食人魚」緊随其後死死咬在身後,鋒利的牙齒咔嚓咔嚓幾乎要咬到我們後腳跟。
為什麼我們要一直逃下去?
我沒有做錯什麼。
卡莉也沒有做錯什麼。
隻是想掀開盒子跑出去,就要遭受他們的無窮盡的追擊。
我知道,做人不應該太頭鐵。
這可是我在實驗室裡總結出來的最寶貴的人生大道理。
該認慫的時候,就得認,該滑跪的時候,就得呲溜一聲滑下去。
随波逐流,能屈能伸,隻有這樣才能勉強維持這無望的生活,讓自己過的舒服點。
當然我說的時候很輕松,信誓旦旦地保證我絕對會滑跪的比任何人都迅速。可很多時候事情到了這一步,想做到确實很難。
因為他們看起來……
太弱了。
輕易的就被我奪走重要之物,再也不能咬人了。
這樣不堪一擊……
我的頭顱低不下去。
它高高昂起,仿佛能讓它目光長久注視的,隻有頭頂上方無垠廣闊的星空。
想到這裡,層層快樂包裹了我。
一個什麼也沒有的人,當他即将奪回自己擁有了一切,權力,自由,星空,命運……想必他也會和我一樣快樂。
我的痛苦太持久了。原本隻一點點的愉悅就夠我品味好長時間,而現在我感覺自己氣泡飲料喝了個痛快,那些翻騰的快樂一路咕噜咕噜地上湧,湧到我的腦子裡,又持續不斷地膨脹,填滿了所有内心空洞的地方。
我感到完整。
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抹陰影都在狂歡叫嚣,合奏一曲紛雜且自由的《海盜007之歌》,試圖将我沖上浪花的最頂端。
去吧。
去掠奪!
迷宮盤炸得四分五裂,碎片凄慘地散落在各處。
數十個金屬小鋼珠浮在我身邊。
我歪着頭,和我的新眼睛們一齊注視着卡莉,發出我的邀請,“大鬧一場吧,卡莉。”
卡莉用一種驚異的,似乎從未認識過我的眼神望着我。
就好像兔子不再是無害的食草動物,突然變大直立起來,長出了咔呲咔呲的鋒利獠牙。
貓咪也不再是小可愛,一張嘴噴出數十條甩動的章魚觸手。
我也突然不是我,變成了一個拼湊的未知生物。
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我有點不解。
就連那些存活的警衛逃走,也無法轉移我的視線。
我本該再秀一秀尋聲辨位的騷操作,給他們來一發小鋼珠,幹脆利落地補刀。也許還能再拿一個「不放過一條漏網之魚」的殺魚成就。
不過難度太高了,我不會。
噢。
海盜之歌停下來。
我突然想起,007的确、應該、什麼也不會。
她隻會玩些無害的幻想遊戲,可不會有什麼收集殺魚成就的愛好。
可惡,情況緊急……都怪我被層層快樂一時沖昏了頭腦,粗暴地在卡莉面前暴露出另一面。
真是失策。
我怯怯地問,“卡莉,你也害怕我嗎?”
“不,我隻是……”
她回過神,站起來,“震驚。”
她再一次打量四周。
白熾燈像接觸不良般忽明忽暗,将這一幕藏在陰影中,又時而顯露人前。
整個走廊猶如遭受了一場機關槍的掃射,不管是追逐在身後的還是攔在前方的警衛,再也無法使用他們的電擊棒或者是麻.醉.槍接近她們了。
秀氣的紅色血花如點點盛開的小花零星散落在殘破的牆上,半掉不掉的天花闆上,也從倒在地上的人身下不斷生長出來。
傷口很小。
前後洞穿。
那是對稱卻又殘忍的美,借由生命所綻放,湧出一片紅的海洋。
卡莉收回目光。
她掐住我的臉頰肉,故作恐吓狀,“快說,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唔,沒多少了。”我含糊不清地說,“你不是說……這裡的人,和想象中的都不太一樣。”
“哈……”
卡莉低笑起來。
從悶在嗓子眼裡的,到暢快得大笑出來,仿佛要把突然受到的刺激,又或者是壓抑太久的負面情緒全部宣洩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她早該想到的。
一個會主動攤開自己的大腦讓她進去施展幻覺的人,能正常到哪裡去呢?
可是就連她也被007一直以來乖巧軟弱的表象蒙蔽了。
卡莉笑得讓我開始擔憂她要如何換氣時,她總算停了下來,語氣殘存着笑意,“咳……沒錯,是我說過的話。”
她輕輕捧着我的臉,“這是你的秘密?”
“是的。”
一張嘴,我嘗到鹹腥的鐵鏽味,不禁嫌棄地皺了眉頭。
但卡莉好像誤解了什麼。
她擦掉我鼻子下黏膩的血,輕聲說,“聽着,這是你與生俱來的天賦,你無需在意他們,也無需愧疚,他們是罪有應得。我也不會害怕你,絕不會。相反……”
她看着我,黑色的眼睛亮得幾乎要透出光線來,“現在的你讓我感覺……是完整的。嗯,我喜歡你既無辜又壞心眼的樣子。”
我不贊同地反駁她,“我才沒有壞心眼。”
“就是這樣。”
卡莉又低聲偷笑起來。
她戳動着浮在我身邊小鋼珠,好奇地問,“你現在感覺如何?”
我想了想,嘴角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想往上揚,實在難掩我的興奮和快樂。隻好承認,“很棒。”
棒極了。
雖然我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可也得到了武器和十幾隻新眼睛。
我注視金屬小鋼珠,它們注視着視野外我看不到的黑暗區域,這種體驗很新奇,也很好玩。
銀色眼睛看到的世界,是更加扭曲變形的。
我是扭曲的。
卡莉是扭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