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和訓練。

卡莉和彼得。

一個是不可或缺的建造師，一個是溫柔體貼的男媽媽……

哪一個我都不忍放下。

如果有人能教教我如何遊刃有餘的處理端水這個煩惱問題就好了。

我不能隐了這頭，又瞞了那頭。我可以預料到……自己被曝光的那天兩碗水都将掉在地上，我會變成滿口謊言的壞小孩，再不值得他們信任了。

一想到最壞的結果，我的心哇涼哇涼的，如同碎的四分五裂的碗。

我張了張嘴試圖說些什麼，可就是開不了口。

卡莉停下來，問道：“你要說什麼？”

我哼哼唧唧了半天，才說出來，“彼得…他還在教導我。”

要是卡莉能接受彼得就好了。

“……他教了你什麼？”她問。

“下棋，心靈動能的高階操作，唔，從強烈的情緒中找到力量。”

卡莉若有所思，問道，“除此之外，還有嗎？他有沒有和你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搖搖頭。

其實，我才是那個總對他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的人。

“你…看起來太天真了，007。”

她的眼睛裡流露出不贊同，“我知道他很好，對你也不錯，隻是——”

她頓了一下，決絕又殘忍的揭開一個事實，“他是訓練員，和我們是不同的。”

“而且我們還要一起……”

卡莉突然停住，遲疑的問我，“你會猶豫嗎？為了他留下來？”

“不。”

我奇怪的看着她，“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我将手放在卡莉的手背上，語氣堅定而誠懇的說，“我不會動搖的，卡莉。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攔我去看一眼。”

“即使那是彼得。”我說。

我感受到手掌下卡莉攥在拳頭裡的憤怒正在緩緩散去。

她反手握住我，“那你會遠離他嗎？”

我不吱聲了。

用我的藍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對視了片刻，她妥協了。

“好吧好吧，你赢了，我不會再勉強你遠離他。”卡莉不情願的說。

“但是……”她話鋒一轉，仔細叮囑我，“除了下棋和訓練，不要輕信他說的任何話，不要答應任何事，好嗎？”

我歡快的點點頭。

“也不要告訴他我們的計劃。”她說。

我保證：“我不會說的，絕對不會。”

那太危險了。

被排擠，又不能離開已經夠慘了，我不能再讓他變得更慘，把他的人生弄得破破爛爛。

和卡莉達成共識後，我不用糾結碗碎掉的問題了，全身心沉浸在建造世界的快樂中。

這片被雪覆蓋的森林正在逐漸成型。

它被放在桌子上，随着卡莉的心意在我眼睛裡旋轉，放大，縮小，每一處都遵循着造夢師的圖紙被建造師卡莉精心雕琢。

被放大時，它可以穿過天花闆，将彩虹室塞的滿滿當當。

被縮小時，隻占據一個桌面，襯得我們像個巨人。

卡莉的手指可以輕易的撥開那層層遮蔽的細密枝桠，方便我的眼睛，一隻巨大的藍眼睛在森林上方來來回回的逡巡。

我能直觀的看到森林在生長，蔓延……

越往下看，光照不進來的森林深處越是幽暗，地勢崎岖。樹木粗壯的根部牢牢紮進土壤中，肆意伸長，互相纏繞，盤根錯節。

就像迷宮。

一個殘缺的迷宮。

它需要我的圖紙不停去填充各處的空白。

直到它完整…達到我們的要求。

卡莉已經能夠理解我想表達的意思。

即使那是些我的眼睛能觀察到卻無法用貧瘠的語言精準表述出來的感覺。嗯……不太對，就是哪裡有點不太協調的這種感覺。

很微妙。

偏差了一點點，就和圖紙對不上了。

不過，卡莉能夠熟練且快速的做出調整，照這樣的速度我們很快就能建完這片迷宮般的白色森林。

我感覺喜悅，又隐隐有點憂慮。

小背包裡的圖紙所剩無幾，快要跟不上她的建造速度。

我正思考着從哪弄點新的素材，視野裡，011往這個方向走過來。

在桌子下面輕輕踢了卡莉的小腿三下，眨眼的功夫，桌面上的森林迅速消失了。

011所能看見的，是我坐在椅子上全神貫注的控制桌面上旋轉的陀螺，而卡莉坐在我旁邊……頗有興緻的看着它。

察覺到她靠近，我們的視線從陀螺上挪開，看向她。

011并不合群。

或許是很少來彩虹室的緣故，她對這裡的隐藏規則……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在彩虹室，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偶爾會交錯使用别人的，但隻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大部分時候大家都在固定的地方活動。要發現規律很簡單，隻要像我這麼無聊，以觀察别人為樂趣就行了。

這個小角落，就是我和卡莉的「位置」。

雖然僅是一張桌子，幾把折疊椅，沒有什麼好玩的玩具，隻有幾個被我玩得有些舊損的彩色木質陀螺。

但這是我們的地盤。

現在……011，我們6歲的小妹妹，一腳踏進了彩虹室，然後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撞進我和卡莉的地盤，打攪了我們今天的奇幻世界冒險。

沒有人會在今天的位置固定下來後，突然就跑到别人的位置，試圖搶奪别人的玩具……這是一種入侵，隻有還沒長大的孩子才會這樣做。随心所欲，任性至極，不講道理，像個小怪物。想要得到所有東西，得不到還會哭泣尖叫。

這讓我頭皮發麻，無措的在桌子下面揪住卡莉的病号服一角。

如果，如果…她膽敢像016一樣，控制不住情緒哭鬧，我，我也會哭給她看，誓死捍衛我的地盤。

但她如果還會尖叫……好吧，她赢了，我會把這裡讓給她然後和卡莉去别的地方躲得遠遠的。

“我、我打擾到你們了嗎？”011問。

她被我們的齊齊看過來的視線吓了一跳，緊張的後退一小步。

卡莉出聲：“不，有什麼事嗎？”

011手中緊握着幾支彩色鉛筆和幾張白紙，磕磕巴巴地說出自己的目的，“我、我能坐在這裡嗎？”

“我沒有找到空的座位。”

卡莉輕飄飄看了我一眼，對我挑了挑眉毛。

我慚愧的松開卡莉的衣服。

是我應激了。

“可以嗎？”011問。

她瑟縮了一下，似乎我們不同意她就會立馬離開。

我的忐忑，想要逃走遠離她的沖動消失了。

她看起來不會突然尖叫，即使我拒絕她，似乎也不會生氣的把手中的東西一股腦砸向我。

禮貌。

膽怯。

柔弱。

天真。

暖褐色的眼睛清澈見底，看起來不受任何煩惱困擾的樣子。

啊，她對這個世界的險惡還一無所知，才會露出如此柔軟的眼神，懵懵懂懂的，似乎被别人的陰影吞沒也隻會傻傻停在原地，不知道逃跑。

像一隻迷路的小鹿……

惹人憐愛。

我和卡莉對視了一眼，接着異口同聲的說道，“可以，當然可以。”

“嗯，我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