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白相間的光滑表面流轉着屬于金屬的清冽光澤，即使是在極昏暗的雜物間，隻要有一點點光線，也讓它足以閃耀着冷光，刺進每一個看着它的眼睛裡。

美好的遙不可及。

可它現在就躺在盒子裡，安放在我的膝蓋上，看起來伸手可得。

“不是說很難嗎？”

我屏住呼吸恍惚了片刻，壓着聲音問，生怕驚擾了這罐令我心動的氣泡飲料——它的安然沉睡。

“這很難。但并非做不到，我拜托了别人帶進來。”

彼得露出愉快的微笑，“你喜歡嗎？”

我被胸口莫名其妙的情緒給堵住喉嚨，說不出話來，隻能用力的點點頭。

他伸手撥開易拉罐上碎紙條，“實驗室的人都喝可口可樂，但我想…你會更想要百事可樂。”

“謝謝你，彼得。”

我的藍眼睛濕漉漉的看着蹲在我面前的彼得，發自内心的感謝他。

不愧是彩虹室的白騎士，他真的是太好了。

好到我想要站在箱子上大聲頌贊——

偉大的聖彼得冕下，為人間帶來福音，垂憐世人！

“為什麼要把它留到今天？”我小聲詢問他。

這份驚喜似乎放置了很久，我能看到他左袖子上的一抹灰垢，在白衣服上可太明顯了。

為什麼要留到今天才給我。

我不理解，今天有什麼需要慶祝的事情嗎？

彼得仰着頭，認真的看着我，目光柔和的像微微蕩漾的平靜海面，”我看了你的檔案，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9歲了，007。”他說。

我恍然。

這樣嗎，我9歲了。

以前我隻計算着年份估算自己的年齡，即使心靈視野讓我偶然看到，出生日期對我來說也是無關緊要的，這隻是讓年齡計算的更精準一點罷了。

至于慶祝……

如果大家都不在意這一天，那這一天又有什麼特殊的呢。

真神奇，彼得讓我第一次意識到出生日期原來不隻是紙質檔案上的一串數字。

“謝謝。”我再次感謝他。

雖然遠比不上收到百事可樂的感情真摯，但還是謝謝他記得我的出生日期，特意在今天為我制造驚喜。

他是好意的，而我不可以敷衍對待别人的善意。

隻是我的心神依舊被盒子裡的百事可樂牽引着，今天是不是我的生日完全無所謂，我沒有特殊對待過這一天，完全不理解這一天有什麼好慶祝的。

最重要的是……

往日令我心動的，研究員不讓我喝的，而我拼命想得到的氣泡飲料就這樣擺在我面前，放在我的膝蓋上。

讓我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

接下來要怎麼做？

我求助的看着彼得。

他看懂了我的無措，笑了一下，将它從盒子裡取出來，放在我手裡。

“你可以喝掉它。”他溫柔的說。

彼得點醒了我。

我差點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改變了認知，竟想要珍藏起來，讓它永遠沉睡在我的盒子裡。

這可不行，氣泡飲料都有保質期，當然要喝掉它，難道還能帶回房間藏起來每天看一眼嗎？那絕對會被布倫納博士沒收的。

不把握現在，我永遠也喝不上它。

冰涼的易拉罐貼着我的皮膚，它圓潤的弧度完美契合我的手掌，我捧着它，眼神充滿希冀的看着彼得：“我要怎麼打開它？”

我見過它被喝光了空蕩蕩的樣子，也見過它在我眼前被心靈能量扭曲的樣子，唯獨沒見過它保存的完好無缺尚未開封的樣子。

它讓我無從下手。

我翻轉查看它，很有經驗的彼得阻止了我這樣做，“不，不要搖晃，會讓可樂噴出來的。”

他輕巧地從我手中拿過這罐可樂，開始手把手教導我，一如在彩虹室的教學。修長的手指扣住可樂上方的銀色拉環，動作緩慢的展示，試圖讓我把整個過程看的清清楚楚。

“像這樣，用食指輕輕勾住，然後用力——”

啪嗒一聲，它被打開了。

我聽見無數個氣泡迅速上浮，遇到空氣後而不斷破裂的聲音，它們彙聚在一起，變成此起彼伏的音樂大合唱，悅耳極了。

我情不自禁的輕輕鼓掌，為彼得精彩的教學送上十二分的熱情和認可。

看起來很簡單，現在我學會了。

彼得将它遞給我，我謹慎的看着它，有點期待的啜飲了第一口。

“……”

“怎麼樣？”他問。

我難以開口。

甜絲絲的可樂充盈着我的味蕾，我能感覺到氣泡在舌苔上活潑的跳躍着。

這種感覺很新奇，它讓我的舌頭有點發麻，又好像有點疼。但這不會讓我難受，相反，它令我愉悅，我的幸福感也像裡面細密的氣泡一樣在舌尖炸開。

過了好一會我才咽下去，冰冷的液體夾帶着氣泡流經咽喉，食道，繼續在我空蕩蕩的胃裡歡快的翻騰着，那裡竟産生一種溫暖的灼熱感。

“味道怎麼樣？”彼得再次問我。

我打了一個寒顫，回過神。眨了一下眼睛，淚汪汪的看着他，“這、這就是氣泡飲料嗎？”

好絕。

“彼得，它太棒了！”我發自内心的感歎，感情充沛而真摯。

我低下頭，捧着它又喝了一口，再次細緻的品評這罐令我覺得幸福得要哭出來的百事可樂。它絕對是我喝過的最棒的飲料，即使在我的人生中，今天是第一次嘗到它。

隻這一口，它就把彼得的葡萄糖水擠下去了。

葡萄糖水在我心中的地位不幸滑落至第二，落敗的原因，是裡面沒有氣泡。

他似乎覺得我喝可樂的樣子很好玩，雖然克制住了沒有笑我，可是距離這麼近，我怎麼會察覺不到。

但我已經不再為此介懷了。

想笑就笑吧。

他可是為我帶來百事可樂的聖彼得，我還能苛求他什麼？

我不禁又啜飲了一口，然後停下來。

雖然我很喜歡它，但我不可以吃獨食，要學會分享好東西。

所以我沒有一口氣噸噸噸爽快的喝完它，而是遞給蹲在我面前的彼得，示意他也來一口。

“給我？”他問。

我點點頭。

他溫柔的笑了一下，“謝謝。”

但他并沒有接過去，而是站起來，去架子那裡又翻找了一會，拿出一個玻璃杯。

我安靜的坐在紙箱上，捧着可樂，看着他打開水槽的水龍頭，嘩啦嘩啦，不緊不慢的清洗玻璃杯。

彼得對實驗室可真熟悉。

他總能找出一些被人遺忘的東西，以及沒有監視器的角落。

魔方。

玻璃杯。

還有這個雜物間。盡管狹小，卻藏着不少東西。

彼得拿着洗幹淨的玻璃杯轉過身，我捧着可樂小心的挪動身體，讓出一部分紙箱，示意他也坐下來。一直這樣蹲着應該會很累吧。

但他婉拒了，“我太重了，箱子會被我坐壞的。”

我想了一想，站起來，把可樂放在紙箱上。

空出手後，我環視了一下雜物間，把那團等待清洗的白色床單扯落，鋪在紙箱旁邊。

然後就地坐下來。

“這樣，我們的白衣服都不會弄髒了。”我說。

我可真機智。

我們的衣服都太難搞了，不管是白色病号服，還是彼得全身白色護工服，隻要有一點點污漬就很明顯。

現在，彼得不用委屈巴巴的蹲着了，也不用直接坐在地上弄髒衣服。

“聰明。”他輕笑一聲，坐下來。

我的下巴戳在紙箱上，好奇的看着彼得傾斜着易拉罐，将黑棕色的半透明液體緩緩倒入玻璃杯中。

原來可樂是這個顔色的嗎？

閉上眼睛，我能看到玻璃杯中的氣泡迅速上湧變成一堆泡沫，然後逐漸消散，留下一汪清澈的深色液體。但即使失去了那麼多氣泡，裡面殘存的氣泡依舊在不斷跳躍炸開，濺在杯壁上。

不可思議。

彼得隻倒了一小半，然後沖我舉起玻璃杯，輕聲說，“生日快樂，007。”

“謝謝？”

我有點茫然。

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再說一次，隻能再次道謝。

“這時候我們應該碰杯慶祝一下。”彼得耐心的說。

我懵懂的舉起百事可樂，彼得的玻璃杯湊過來，輕輕碰了一下。

“幹杯。”他說。

“幹杯？”我不确定的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