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實驗?
把臉按在水中窒息死亡……這樣痛苦的手法,難道是實驗讓他感覺痛苦,痛苦到甚至潛意識不想看清他們的臉?
想到鏡子上消失的笑臉…布倫納博士歎了口氣,有些憂慮的分神——
那孩子病了。
這些實驗是為了更好的幫助他掌握自己的能力,為什麼要抗拒呢?
抗拒到想毀滅一切,和實驗室所有人同歸于盡?
不。
那孩子病了,有點瘋狂,但不至于失去理智。
布倫納博士想到第一起案件,那才叫失去理智,他能在後面六起案件上感受到一種克制…那孩子不會選擇陷入瘋狂。
在布倫納博士看來,這些案件不是報複,這更像是一種别扭的抱怨與發洩。
「我不想做實驗,爸爸」
他能看到……從第一起研究員窒息自殺案開始,那孩子就在不斷學習,從他身上學的很多。這些案件就像一面鏡子,他看到那個孩子,也照見了自己的影子。
現在,那孩子學會掩藏了真實目的,也藏起了最關鍵的目标。
聰明。
但還不夠。
布倫納博士的視線停留在辦公桌上的離職申請信。
死亡的研究員從來不是謎題,它是幹擾視線的選項。這些要離職的研究員,那才是之前他沒看到,忽視的線索。
直至第七起案件的第6天,重重疑團下真正的謎題才展露出來。
他忍不住笑出來。
再怎麼聰明,還是露了破綻。
他不需要調查被那孩子精心挑選出來的七個目标——他們的信息已經被弄得一清二楚,毫無疑點。
他隻要調查大批離職的研究員,調查他們參與過哪些激進的實驗項目,之後誰意外身亡…就行了。
雖然時間會拉得更漫長,但不會受到其他因素的幹擾——特别是亨利。隻要一一排查,然後抽絲剝繭…那個愛抱怨的孩子總會被他揪出來的。
布倫納博士擡起手表,下午2點56分。
現在讓他猜猜看吧。
那個孩子,
是打算瘋狂的報複這一切逼瘋實驗室的所有人,還是向他撒嬌抱怨,隻為了趕走不喜歡的研究員……
讓他拭目以待吧。
下午3點05分。
從監控室回來的助理搖搖頭,表示實驗室一切正常,無事發生。
布倫納博士露出輕快的笑容,心情極好,他聽見雨水淅瀝瀝掉下來,落在世界的聲音是細密柔和的。
不是暴雨。
第二天,仍然是陰天小雨,此後一周皆是如此。
第八起研究員窒息自殺案長久沒有出現,讓大部分擔驚受怕的研究員松了口氣,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心存僥幸的撤走了離職申請。
這些人并不在布倫納博士的鎖定範圍,當然,如果再次發生研究員窒息案,那麼他圈定的範圍就會轉移到他們身上。
而未撤走的離職申請則進入快速流程,布倫納博士讓他們簽下大量的保密協議,辦理離職手續一一離開。這些才是他以後需要觀望調查的人。
現在,大規模離職也将不會是「工作壓力太大」這樣模棱兩可容易引來CIA視線的理由。
這隻是「砍掉實驗項目後導緻的大規模人員縮減」。
雖然兩者順序不一樣,但這會變成是正常的人員調動。
實驗室會回到正軌,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按住電話,讓助理通知下一個進來。
進來的是傑裡·阿伯特,這讓他有點驚訝。傑裡對待那些孩子雖不是溫柔,但也足夠平和,那些孩子看起來并不讨厭他,并不會成為目标。
可他依舊堅持要離職,已經害怕到連幾個月也不願意等下去嗎?
“我做不到。”他說。
傑裡的眼睛布滿血絲,面露痛苦,“我無法再把那些未成年的孩子看成是冷冰冰的實驗室資産或者是國家武器了。”
布倫納博士試圖說服他,“他們是特殊的,與衆不同的。”
“我們隻是提供一個有利于他們成長的空間,讓他們不受到别人的孤立和異樣眼神的對待。傑裡,你可以留下來,留在這裡可以更好的幫助他們。”
傑裡搖頭,拒絕了布倫納博士的挽留,依舊堅持離開。
布倫納博士歎了口氣,“這是我們沒法決定的事,他們有能力幫助我們的國家,那我們為什麼不這樣做?國家的利益本就高于個人利益,高于一切,傑裡,你不愛我們的國家嗎?”
“我愛這個國家,”傑裡無法承受般低下頭顱,“但我們不該對孩子做實驗,這是不對的。我無法再面對他們了,看到他們,看到他們會讓我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布倫納博士沉默不語,他審視着傑裡·阿伯特。
他被毀了。
他依舊頹唐,憔悴,精神恍惚。眼中帶着血絲,青色的胡茬,外面套着的白大褂上全是褶皺和壓痕。
可是在某些地方…他似乎被重塑了。
讓他像變了個人一樣。
不可思議。
但對他來說,傑裡依舊是損壞的。
傑裡繼續低聲喃喃訴說,猶如在向誰忏悔自己的罪過,也許是對布倫納博士,也許是對自己。
也許是某人。
也許他是想借着忏悔說出來,能讓他飽受折磨的心更好過一點。
“這幾天我一直回想在實驗室的這十年,我隻是在想…我都做了些什麼……我似乎什麼也沒做,但我也參與了那個計劃,并且對那些孩子的處境無動于衷……我也有一個女兒,我無法想象她如果遭受這一切……”
“第八起沒有出現,這很好,很好……但我也不該心存僥幸。我可以感受到那孩子的憐憫,真奇怪對吧,但這也讓我看到一個機會,救贖自己的機會。”
“所以,我無法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傑裡擡起頭,憔悴的臉上帶着奇異的平靜,他定定的看着布倫納博士,似乎再沒什麼能阻攔他離開了。
“那些科學的未知區域,那些奇迹,再也無法打動你了嗎?”布倫納博士問。
“我依舊迷戀它,從未消停。”傑裡露出疲憊釋然的微笑,“但現在我選擇遠離它。也許生活變得枯燥乏味,但至少,我得到了内心的平靜。”
傑裡低着頭簽寫完最後一張保密協議,看着那一疊厚厚的文件,眼神意味不明,似是悲傷,似是掙紮,最後他放下鋼筆,長舒一口氣,站起來伸出手。
“再見,布倫納博士。”
布倫納博士沉默一會,與他握手道别,“再見,傑裡。”
他站在窗前,透過百葉窗的葉片向下看,傑裡·阿伯特正冒着雨,渾身濕漉漉的前往停車場。很快,一輛車駛離霍金斯國家實驗室。
雨依舊淅瀝瀝的下着,它們被阻擋在高大的霍金斯實驗室建築外面。偶有雨點砸在窗戶上,也順着光滑的玻璃緩緩滑落,隻留下歪歪扭扭的水痕。
恍若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