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你流産,已經傷了身體,當時叮囑過你,備孕之事不能操之過急。你不聽勸,偏偏自行抓些藥胡亂進補,這次孩子沒保住,你能活命已經是萬幸。”男人道。
“醫生,我是不是……不能再有孩子了。”女人哭着問。
哀傷和絕望的話,回蕩在紀友之耳邊。
回答她的是一陣靜默。
“宋女士,你冷靜一下,現在你最需要的是調理好身體。”
“……”女子沒有回應。
“咔嗒……嘭……”似乎是椅子側翻的聲音。
“快把宋女士扶起來。”
“主任,要不要打電話給家屬?”
“不,她交代過,要保守秘密。”
“可她這樣虛弱,一個人在醫院有些可憐。”
“我們已經盡了職責,其餘的事,不該我們管。”
“是。”
在門鎖打開之前,紀友之逃也似地奔到白房子外面,胸口像被繩索勒緊般憋悶,他狠狠地吸了兩口空氣。
今天的事,他該不該告訴大哥?
就在紀友之靠在樹下透氣想要平複心情的時候,他眼前突然閃過一個黑影,連帶着鞋跟敲擊地闆的聲音,聽起來很急促。
“小姐,錢還沒給呐!”黃包車停在白房子外。
“抱歉,抱歉,我急糊塗了。”女子慌亂地聲音傳來。
紀友之偏頭便看見女子的背影,她手忙腳亂地彎着腰在包裡翻找着,長發随着她的動作在肩上晃動,露出小巧的鼻尖,發絲在臉上舞動,女子順手一撥,把黑發别在而後。泛着紅暈的臉頰就進入了紀友之的眼眶。
怎麼是她?
疑惑很快就釋然了。她們是表姐妹,分享最私密的事也不奇怪。隻不過就朱曼荪素日裡那怯懦的木頭樣子,紀友之都懷疑她會不會見到宋念容之後,直接吓暈過去。
幾分鐘過去,黃包車師傅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朝朱曼荪投去嫌棄的眼光。若是平時,紀友之可能看在熟人的面上,沖過去替她給車錢了,但此時此刻,他并不想多生事端,更不想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又過了幾分鐘,紀友之瞧見朱曼荪終于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錢包,掏出幾張錢遞給黃包車師傅。紀友之瞧見那人似乎松了口氣,搖着頭離開了。而朱曼荪胡亂用手擦了擦額前的汗,提着包快步往醫院裡走去。
紀友之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他繞出巷子,回了紀家。
他走進院子的時候,隻有廚房亮着燈。張媽迎過來:“小少爺,回來啦。在外面用過飯了嗎?廚房還有熬好的南瓜粥,喝一碗暖暖胃吧。”
“大哥還沒回來嗎?”紀友之瞧着黑漆漆的客廳問道。
張媽歎了口氣,道:“小少爺不在的這段日子,大爺隻回來過一趟。前天剛去蘇州,聽李玉說,是和洋人生意上有些磋磨……具體的,我也說不好。”
恰巧大哥不在上海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
紀友之臉色有些凝重,無意中得知的秘密,壓得他胸口有些悶。布莊眼下似乎有些狀況,他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上火上澆油,給大哥添堵了。他心底暗暗做出了選擇:就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再者,以大嫂的性格,應當會直接告訴大哥的吧,這事着實不該他管,今日的猜測,僅僅是個誤會罷了。
“無妨,我就是随便問問。張媽,給我盛碗南瓜粥吧。我有些餓了。”想通了之後,紀友之心中的烏雲好像散去了不少,他失笑道。
“哎,小少爺去偏廳等等,馬上就來。”張媽小跑着朝廚房去。
紀友之自回國後,還未曾見過如此冷清的院子,往日的燈火通明,跟眼前的一片漆黑形成鮮明對比。他嗅着院子裡不知名的花香,頓了頓,又覺得自己突如其來的感傷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