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之,睡了嗎?”紀宗之站在他卧房門口,輕叩房門。
一分鐘後,門被打開了。
見到門外的紀宗之,紀友之有些訝異。沒有重要的事,大哥不會親自來敲門。
“哥,怎麼了?進來坐。”
卧房門被拉開半邊,紀友之穿着睡衣站在門側,有些不解地撓頭。
“明天你早些起,早飯前阿婆要見你。”紀宗之歎了口氣,并未邁腳。
心突然怦怦跳得緊,紀友之一臉疑惑,正要開口問,又聽紀宗之說:“你的事,她還不知道。我也拿不準阿婆要同你講什麼,你見機行事。”
紀友之頓了頓,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愣在原地。
“早點休息,多思無益。”紀宗之說完就離開了。
關上房門,紀友之心裡想了一百種可能,晚上他見到的阿婆,比他幼時記憶中的要柔和不少。但多年以來對阿婆的畏懼種子,似乎早就在他心底生根發芽了。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神遊天外,好像坐上一艘破舊的船,漂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上,遠處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
鳥啼聲吵醒了紀友之,他不知道昨晚是什麼時候睡着的,醒的時候天還沒亮。打了兩個噴嚏,他突然想起忘記關的窗。胡亂披了件外套,他走到陽台上,早晨的寒露帶着涼意,冷得他緊了緊衣服。暗灰色的天籠罩着層層厚薄不一的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紀友之腹中突然一陣翻滾,他連忙關了窗,沖到廁所幹嘔起來。胃裡不停地泛酸,頭也作祟般配合得疼起來,他捂着肚子費盡力氣才爬到床上,連忙閉上眼睛,祈禱自己趕快睡着。
“少爺,小少爺,老夫人有請。”張媽站在門外候了一刻鐘,裡面的人也沒有任何回應。她叫來李玉,同樣無人應答。等兩人拿了鑰匙來開門,才發現燒迷糊了的紀友之。
不久後,醫生也到了。
“這幾日天氣多變,紀少爺應當是受了涼。我開的藥記得按時讓他吃,提醒他多休息。”醫生叮囑道。
紀友之隻覺得這病來得太是時候,他松了一口氣。在他卧榻的幾天,佘老夫人來看過一次,也并未提起什麼。
他本以為能安然無恙地過到佘老夫人離開的日子,好巧不巧,朱曼荪來了。
宋念容領着她進來的時候,他正靠在床上看報,還來不及躺下,朱曼荪已經站在他跟前了。
她今日穿着一條淡灰色的旗袍,頭發也柔順的披散在肩上,修飾着修長的脖頸,白皙的側臉上泛着微紅,濃密的睫毛輕垂着,要不是那雙膽怯的不敢望向他的眼睛,他幾乎要以為站在他面前的是五年前的年若青了。
“友之,曼曼來看你。”
“這才幾日不見,怎麼瞧着陌生了。”
宋念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她似乎瞥見了紀友之望向朱曼荪的溫柔深情,更加笃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曼曼,友之病了幾天身子有些虛,行動不便,你們坐近些說話。廚房炖着雞湯,我去瞧瞧,”宋念容實在看好眼前的一對璧人,手上暗暗發力,悄悄地把朱曼荪往前推了一把,嘴角含笑朝房内的仆人使了眼色。
紀友之咳得前仰後合,擡眼便是一張粉嫩嬌羞的小臉,整個臉皺在一起,聲音小得像蚊子一般,那聲音好像在說:“水……給你水……”
他剛想拒絕,準備叫張媽,掃眼望去,房間裡隻剩下他和朱曼荪。
“嗯。”喉嚨裡的嘶啞讓他極度渴望水的滋潤,他伸手握住杯子,一飲而盡。
床前的女人如同一座雕塑般,站着一動不動,手裡的帕子被她揉了又揉。
“你打算站多久?”紀友之把空杯子遞給她,不經意間瞥過她緊攥的手,蔥白般的手上青筋很是明顯,似乎可以窺見她此刻内心的緊張。
“我……紀老師你還要……還要喝水嗎?”朱曼荪臉上愈發滾燙了。
紀友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朱曼荪叫他“老師”也就罷了,可能還把他當成水桶了。他能感受到她的尴尬,也許是宋念容撺掇慫恿她來這裡的,她臉上雖然沒有不情願,但分明就是無話可說,被迫營業的狀态。他一向不喜歡勉強别人。
“我要休息了。”紀友之垂下眼簾,沒有再看床邊的人一眼。他捏着背角躺下,呼吸平靜。
握着空杯子的朱曼荪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是羞窘。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實際上要是沒有宋念容在,她根本不熟悉紀家的路。此時屋子的主人分明就是趕人的意思,她并不知道是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惹得他讨厭。她想逃離屋子,但宋念容的責備也不是她能承受的,她一定會怪她沒有好好表現,恐懼快要把朱曼荪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