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想靠近那女子,腳卻半分沒有挪動。如果真的是她,見了面該說什麼?
你還好嗎?你如今一個人?
這樣的話他問不出口。他心中惡念作祟,他怕她一個人也過得很好,甚至比他在的時候過得更好。他怕得到了答案,卻不是心裡想聽到的。在異國他鄉的時候,他幻想過無數次和她再重逢的場景,但他又害怕再見面,分明是她冷漠狠心,為什麼偏偏忘不掉的是他?
紀友之的腦袋裡閃現過許多碎片,那張臉卻越來越模糊,他想要抓住卻觸碰不到,反而化作虛無,消失的無影無蹤。記憶裡的那張臉,會不會認不出他來?會不會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開,甚至連正眼也不給他一個。
他幻想了許多種可能性,唯獨不是此刻他像小偷一樣站在角落窺視她的背影,卻不敢出聲。他以為他會理直氣壯地沖過去,逼她四目相對,從她眼底看出幾分後悔,他再得意的離開。
心口的酸脹湧上喉嚨,胃裡洶湧而上的巨浪他再也按不住了,扶着牆就吐出來。等他把穢物吐幹淨,胃裡終于好受了些,靠着牆大口喘氣,仿佛五髒六腑都被掏幹淨。
紀友之也清醒了許多,再擡頭看向栗子攤時,哪裡還有人影。他失落地望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覺得自己很可笑,難道她在他心裡埋了根針嗎?不動時風平浪靜,一摸就鮮血淋漓,連看到個跟她相仿的背影都快要窒息了。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害我找了半天,洗手間都翻遍了也沒有你,還是招待說看到你往這個方向來。”滿身酒氣的龔仁走出來,順着扶牆發呆的紀友之目光看去,什麼也沒看見。
紀友之沒有回答他,自顧自地看着遠處,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
“什麼也沒有啊?我說炮仗,你不會看上街上哪個姑娘追過去,然後姑娘以為你是登徒子,被你吓跑了吧!”龔仁瞪大了眼。
紀友之擡起眼皮惡狠狠地盯着龔仁,龔仁被他看得發毛。
“難不成我說對了?”龔仁說完連忙捂起嘴。紀友之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龔仁覺得他猜的應該八九不離十。
紀友之靠在牆上,一手揣在兜裡,一手掏出帕子擦嘴。龔仁見他不說話,小心地試探道:“多美的姑娘惹得你失了魂?白茹都入不了你的眼,那恐怕是天仙了吧!你是沒看見,白茹跳舞結束後,多少公子哥蜂擁而上,就為了跟她說句話。我要不是找你,這會兒還沒出來呢,你可耽誤了我的姻緣!”
“改日賠你一頓,回吧八哥。”紀友之慢慢悠悠地站直身子。
龔仁瞧出紀友之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于是找了個招待,叫來龔家的轎車,拉着紀友之到了龔家在郊外的别墅。二人一路無話,紀友之被車晃得頭暈,大敞着車窗吹風,他努力不去回想,但五髒六腑莫名的酸意已經順着筋脈到了全身,胸腔裡酥麻的醉意也麻痹不了他周身的知覺。腦袋裡的畫面卻不斷的重複,帶給他無限反複的沖擊,他控制不了隻好轉移注意力,于是開口道:“這條路是開到哪兒的?”
“我家新買的别墅,在郊外,平常沒人過來,不會有人打擾你的。”龔仁跷着腳道。
紀友之杵着頭:“說不定明天李玉就在你家門口等着了。”
“我雇幾個人把他打回去!就說你不在,我不信他敢硬闖!”龔仁一臉不屑。
“他不會,但他在我哥手底下混了幾年,也有些手段。”紀友之自己心裡也知道,就算今天躲得過,也不是長久之計。
龔仁一副玩世不恭地樣子,笑着擠眉弄眼地說:“要不你就自首吧!貓捉老鼠的遊戲可不好玩!”
“我當你是仗義兄弟!”紀友之有些急了,氣都不順了。
龔仁哈哈笑出聲來:“我以為你出去見了世面有些長進,怎麼還是如此無邪,别人說什麼你都當真!難怪你會被女人騙!”龔仁嘴瓢着話就出去了,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果然,紀友之的臉色有些難看。
“炮仗,我這人口直心快,剛才都是逗你玩的。我怎麼可能不顧兄弟情義!小爺我是誰,上海灘趙子龍!”龔仁搓着手比劃。
“就你還趙子龍!”紀友之捶了龔仁一拳。
車在龔家别墅門口停下來,四周一片漆黑。龔仁沒騙他,這樓看得出來平日裡不住人,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今晚先湊合一下,明兒我叫幾個下人過來伺候。”龔仁領着紀友之上樓,翻箱倒櫃找出被子和枕頭,丢給紀友之。
紀友之拿了被子倒頭就靠在床上,像是累急了,随意解了外套就睡下,迷糊地回了句:“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