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
她想起醫生的叮囑,猜測問:“感染了?”
許聞洲搖頭:“沒有。”
傷口還有些疼,他不想折騰,萬一傷勢加重又要多花一筆錢。
倪漾不問,他就不會多說一句。
陌生又狹小的環境讓倪漾感到不适,隻想速戰速決:“那你明天請假還是上課?”
許聞洲遲疑道:“上課。”
“哦。”不知道為什麼,這話讓倪漾安心不少。
許奶奶接了兩杯溫開水過來:“同學,喝點水吧。”
面對老人,倪漾還是很有禮貌地接過杯子,不過仔細一看,發現上面有些浮塵,看起來很髒。
那是自來水在加熱過程中形成的沉澱物,但想必倪漾從未見過,許聞洲注意到她的眼神,故意把奶奶拉走。
許奶奶哪裡注意到這些,剛才聽到孫子說要回去上課,嘴裡念念叨叨:“洲洲,要不再跟老師多請幾天假吧,你現在不能騎車。”
倪漾了然,原來是因為肩膀受傷不方便騎自行車才請假的。她放下水杯,直接放話:“許聞洲,跟我一起上學吧。”
周三的早晨,倪家的車子再次來到許聞洲所住的小區樓下。
出于對許聞洲的感恩和憐憫,倪漾主動提出讓他跟自己一起乘車的建議,許聞洲表現得有些抗拒。
許聞洲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少年,即使落魄也不接受别人施舍,但偏偏,倪漾又不喜歡欠人情。
等了近五分鐘,明叔忽然問起:“小姐,你知道許聞洲平時什麼時候出門上學嗎?”
“忘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明叔沉吟片刻,說:“如果他平時騎自行車上學,會比我們出發時間更早。”
倪漾不假思索道:“所以我今天把鬧鐘提前了二十分鐘。”
“小姐,距離上課打鈴還剩三十分鐘。”正常來說,許聞洲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倪漾手肘靠着車窗,手背托起下巴想了想。
小結巴不僅有脾氣,性格還挺犟。
“要不我上樓看看?”明叔試探性問。
倪漾搖頭:“直接去學校。”
果不其然,許聞洲今天沒有請假,他早早就來到學校,甚至已經有幾波同學好奇地追問過他身體哪裡不好。
倪漾把書包往桌上一撂,顯然對他不接受幫助的做法不太滿意。要是擱以前,她心裡不爽就要找人發洩,但現在,讓她不痛快的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倪漾深吸一口氣,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氣,沒有找他質問,為什麼甯可折騰,都不願意搭她的“順風車”!
許聞洲明顯感受到身旁的氣壓很低,但他的真實想法永遠無法對倪漾述說。
就在兩人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張鑫忽然插話:“許聞洲,你看下書裡的筆記怎麼樣,我見你之前沒怎麼做筆記,也寫得比較簡單。”
張鑫遞來的書頁上用不同顔色的記号筆勾勾畫畫,旁邊還備注着文字,許聞洲隻覺得莫名其妙,什麼時候做個筆記也要問他?
不止這一本,張鑫陸續又擺出第二本、第三本:“你都看一下。”
課本看起來有些眼熟,許聞洲翻到前面一看,果然是他的書:“什麼,意思?”
張鑫摸摸鼻子:“呃,你覺得不行嗎?倪漾非要我幫你做筆記。”
此話一出,許聞洲立即看向倪漾,豈料女生故意端起書本,擋住他的視線,一副不想跟他交流的樣子。
再看這些亂七八糟的筆記,許聞洲眉眼舒展。
看似沒有心的倪漾,實則把他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上。
“謝謝。”這句話是對張鑫,也是對倪漾。
倪大小姐揚起下巴,仿若沒聽見,也不理人。
倒是張鑫忍不住小聲打聽:“你跟倪漾怎麼回事啊?”
“沒事。”
“你跟我還不說實話啊?倪漾什麼性格,她還管你的上課筆記,說沒關系誰信……”張鑫的話裡難掩酸意,“平時看你悶不做聲,居然能勾搭上倪漾。”
往常,張鑫都是跟在衆人後面落井下石的那個,因為觸碰不到女神,才一個勁的貶低。
如今看到許聞洲搭上倪漾,張鑫心裡特别不平衡,一個家裡窮得叮當響的結巴憑什麼讓女神青眼相待?
之後幾節課,張鑫不動聲色地觀察兩人,發現他們從頭到尾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上午第四節課是體育課,許聞洲隻能待在教室休息。
幾個班級的同學在操場整隊集合,隔壁傳來整齊的朗讀聲,許聞洲坐在教室,聽到體育老師吹響哨聲的節拍,緩步來到窗邊。
他們的班級在二樓,一群人繞圈跑步的時候,許聞洲一眼捕捉到人群中的倪漾。
少女紮着高高的馬尾,青春有活力。
他還記得曾經的運動會上,倪漾參加800米賽跑,沖過終點的瞬間,晶瑩的汗水從額頭滴落,他從人群中遞出幹淨毛巾,對上那雙笑盈盈的眼。
他跟倪漾之間永遠隔着無法跨越的距離,明明近在眼前,又仿佛遠在天邊。事實上比賽之後,倪漾根本記不清誰給她遞的毛巾和水,她的笑容也僅僅是因為最先沖過終點赢得勝利,而非對他。
即使如此,許聞洲也心滿意足。
他不需要倪漾回報,隻要能幫到她就夠了。
一班的體育老師每次上課都會按照慣例讓全班繞操場跑三圈,跑完下來都在喘氣。
程瑞雪捂着腰說“不行了”,倪漾還比較輕松。她平時也會鍛煉身體,體力和耐力甚至比一些男生都要好。
體育老師讓他們休息幾分鐘,太陽曬人,程瑞雪跟着倪漾來到樹下乘涼:“我下周一定要去健身班鍛煉體力。”
“健身房都垮了,你的會員卡還沒用完。”
“唉……”她也不想啊,誰叫那家健身房不行呢,也就一年沒去就倒台了。
說着,程瑞雪又注意到旁邊那可大樹下的尤雪今:“大家累死累活的,尤雪今還在那裡凹造型。”
有醫院開的證明,尤雪今不用上體育課,但她沒有留在教室,反而下來曬太陽,其他人因為跑步大汗淋漓,她則穿一身長裙,搖着扇子站在樹下歲月靜好。
程瑞雪對她意見極大,倪漾啧聲:“你好像比我還看不慣她。”
“孫煜現在每天都在我面前說尤雪今這樣那樣,煩死了。”以前她跟孫煜每天都在聊吃什麼玩什麼,現在倒好,孫煜三句話不離尤雪今,氣得她想拿膠水粘上他那張讨厭的嘴。
一想到這,程瑞雪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沒注意到旁邊的倪漾有些走神:“話說,你最近對傅眀霁好像淡了?”
倪漾挑眉:“有嗎?”
“有吧。”程瑞雪回想近況,“尤雪今每天中午都要找傅眀霁一起吃午飯,你沒發現嗎?”
倪漾還是那個理由:“最近有點忙。”
許聞洲那個不知變通的木頭,簡直比傅眀霁還難搞。
程瑞雪不知她心中所想:“我以為你是生氣,不想追了呢。”
倪漾偏頭問:“怎麼說?”
“前天傅眀霁沒去‘月亮亭’赴約,你不是很生氣嗎?”昨天倪漾一整天臉色都不好看,她都孫煜都不敢直接去問,這會兒聊到了,才順着打聽兩句。
“他本就沒答應,我生什麼氣。”如果因為傅眀霁的拒絕就生氣,她每天也不用做别的事,光賭氣就夠了。
體育課後,衆人直接去了食堂。
許聞洲每天都是自帶午餐,等其他人陸續回到教室,他已經在學習用左手寫字。
等人快到齊的時候,英語課代表忽然站起身:“提醒大家一下,下午第一節課要默寫第六單元的英語詞彙。”
“啊?”猝不及防的通知吓得衆人趕緊翻書複習。
英語老師的規矩是,無論多少單詞,錯一個扣五分,80分為及格。不及格的下午要留堂,重新默寫。
第六單元的詞彙量尤其多,英語課默寫時,倪漾很不幸的寫錯五個單詞,跟及格線失之交臂。
程瑞雪安慰她:“沒事,我也沒及格。”
倪漾并不覺得有被安慰到,她是不小心寫錯了兩個字母,而程瑞雪直接被扣到還剩十分,孫煜也差不多。
據說他倆昨晚在KTV玩瘋了,家庭作業都是今早在學校抄的,更别談背什麼英語單詞。
沒過關的都要留堂,很喜劇的是,許聞洲也在其中。他左手寫字的速度跟不上,默寫結束的時候還差幾個單詞,所以沒及格。
留堂的人很少,英語老師讓他們移到前排坐。
程瑞雪跟孫煜同時争搶許聞洲旁邊的桌位,被老師揭穿心思,讓所有人間隔坐。
“再給你們十分鐘準備時間,我會随機抽選十個單詞的中文,你們默寫,最多隻能錯兩個。”
程瑞雪跟孫煜倒吸一口涼氣,倪漾悠閑托腮欣賞窗外風景,偶爾也會轉頭看看走廊……
好巧不巧就看到傅眀霁在一班教室外面等尤雪今。
怪就怪她聽力太好,以至于傅眀霁在走廊說的話,都能隐約聽得到:“你把書包給我吧,我陪你過去。”
程瑞雪說的沒錯,她最近對傅眀霁的行蹤的确疏忽很多,以至于傅眀霁對尤雪今都貼心到這個份上了,她才後知後覺。
這不對,她不該在中途掉以輕心,畢竟傅眀霁是她勢在必得的獵物。
倪漾明目張膽盯着窗外。
許聞洲暗暗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