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哭鬧的孩子才有糖吃,這句話在倪漾身上以另一種方式體現出來。
母親去世之前,她雖然脾氣有些驕縱,但從來不對父母冷嘲熱諷甚至對着幹。那時候的倪漾還是倪嶽明的貼心小棉襖。
後來倪嶽明要娶周蘭心回家,她哭着說不要别人當媽媽,倪嶽明一邊哄她,一邊向外界宣告新妻子的存在,讓事情變成定局。
有了後媽就有後爸,從前對父親撒撒嬌就能達到目的,在周蘭心的語言引導下,這一招也逐漸失效。直到倪漾在家裡發了一次脾氣,才短暫性地震懾住兩人,他們怕她鬧大,反而會答應她各種要求。
從那以後,倪漾的性格越發擰巴。
她遮住許聞洲的眼睛,生怕他也選擇聽周蘭心的話,但又不願讓别人看穿她的内心,所以故作兇惡:“不準看。”
許聞洲一動不動,堅定的選擇站在她身邊:“不看。”
被兩個年輕人忤逆,周蘭心有些失了顔面,不過在公衆場合,她還得端起一副和藹的模樣:“既然這樣,那明叔就先把許聞洲送回去吧。”
醫院地下車庫。
明叔率先打開後座車門,倪漾習慣性坐進去,留在後方的許聞洲眼神搖擺,在後座跟副駕駛之間猶豫,直到倪漾歪頭看他:“還不上來?”
許聞洲遲疑片刻,随倪漾坐在後排。
因為右肩膀下方受傷,他隻能向左面側身,視線所及之處全是倪漾。
少年不敢直視,濃黑的睫毛垂下來,同處一個狹小空間,連呼吸聲都變得不太順暢。
“你家在哪兒?”
“……”
沒聽到回應,倪漾轉頭喊道:“許聞洲?”
他猛地回神:“熙,熙華小區。”
聽着有點眼熟,地圖一搜導航才發現,熙華小區的位置距離倪家不遠,倒是挺方便。
倪漾注意到他别扭的坐姿,想起黑襯衣下包紮的傷口:“你這樣回去,家人問起怎麼辦?”
“心疼。”這一定是奶奶的第一反應。
倪漾愣了下。
沒記錯的話,上次倪嶽明提到過許聞洲跟奶奶相依為命,許聞洲這腦回路可真不像是學霸,也側面說明許聞洲跟家人關系很好。
她重新問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你是因為我受傷的,需不需要我做點什麼?”
許聞洲訝然,緩聲道:“你已經,很好了。”
當初母親生病的時候,年幼的許聞洲跟奶奶到處奔波,從未體驗過被人照顧是什麼樣的感受。今天倪漾一直守着他,這就夠了。
在同一輛車裡,二人心思各異,之後更是一路無言,直到許聞洲下車離去。
這個晚上,倪漾沒有睡好,一閉眼就會夢到少年沖過來将她護在懷中的場面,讓人心悸。
第二天,許聞洲沒來上學,大家望着那個空位紛紛感到好奇,班長說許聞洲請了病假。
“昨天不還好好的嗎?生什麼病啊?”
“别人的私事少打聽。”
周圍的同學問了幾句沒得到答案,也就沒聲了。
倪漾盯着旁邊的空位皺了皺眉,傷勢加重了嗎?怎麼連學都上不了了。
關鍵是許聞洲連電話都沒有,想隔空打聽一下情況都不行。
倪漾盯着旁邊那堆書陷入沉思,快上課的時候,她伸手越過許聞洲的課桌,敲了敲另一張桌子:“那個誰。”
男生擡起頭:“我,我叫張鑫。”
倪漾詫異道:“你也結巴?”
“不不,不是。”隻是女神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他很緊張。
“行吧。”倪漾沒興趣聽他解釋,開門見山道,“你幫我個忙。”
張鑫颔首,咽了口唾沫:“你說。”
倪漾直接把許聞洲的課本丢過去:“做筆記,待會兒老師講什麼你就記什麼。”
張鑫頓時懵了:“啊?”
不等他答應,倪漾已經思考到下一個問題:“哦對了,你字寫得怎麼樣?”
“還,還可以?”張鑫把自己平時用的作業本遞給她看,見倪漾上下掃了一遍,然後皺起眉頭。
就在張鑫忐忑不已的時候,倪漾終于把本子還給他:“還行,就你了。”
雖然比許聞洲的字差很多,但起碼不算醜。
上課的時候,張鑫不确定地翻到扉頁,上面寫着許聞洲的名字,沒錯。但是倪漾為什麼要讓他幫許聞洲做筆記?這兩人的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許聞洲明明應該跟他一樣生活在陰暗的角落。
下午放學,程瑞雪邀請她一起去唱歌,倪漾聲稱“有事”,拒絕了她。
其實沒什麼事,隻是單純的沒心思參與那項快樂的活動。倪漾單肩挎着書包慢悠悠走在校園路上,忽然聽到有人在喊“下雨”,仰頭望天,一滴雨水正砸臉上。
最近天氣變幻多端,這雨來得突然,倪漾沒帶傘,但有專車司機接送,絲毫不擔心會淋雨。
回家幾公裡的路程并不遠,隻是路上有些堵車。倪漾靠在座椅上,抽出書包裡的素描本,随手勾了幾筆。
“唰唰唰”的筆畫落下,白紙上很快浮現一個雨天場景的輪廓,但今天她下筆淩亂,顯然有些浮躁。
“明叔,如果傷口沒處理好,會很嚴重嗎?”
“當然了。”
聽到回答,倪漾都覺得好笑,她到底在問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傷口沒處理好當然會更嚴重啊。
這也正是她擔心的一點。
明明昨天許聞洲還想着寫作業,沒有要請假的意思,他喜歡學習,非必要情況肯定不會輕易請假。
除非……傷勢加重了。
在岔路口,本該駛向倪家的汽車突然變道,來到熙華小區附近,停在昨天送許聞洲回家的位置。
“小姐,你是要去找許聞洲嗎?”
“他今天沒來上課。”倪漾答非所問,目的卻很明顯。
連明叔都不禁猜測:“難道是受傷加重了?”
倪漾搖頭:“不知道。”
正因為完全不知道許聞洲現在的情況,才會讓明叔把車開到這裡來。
“那小姐知道他家在幾樓嗎?”
“不知道。”
倪漾推開車門,第一次來到這條街道。
這座小區已經不再嶄新,裡面的娛樂設施也很少,保安坐在亭子裡打瞌睡,甚至不知道有人來到。
明叔見倪漾站在門口沒有下一步動作:“小姐,要進去嗎?”
倪漾擰巴的毛病又犯了,不說進,也不說不進。
這時一個老太太走過來直接拉開閘門,他們才知道系統是壞的,閘門也是擺設。
“你們有什麼事嗎?”老太太手裡拎着菜籃,還好心地詢問。
“我們想找個人,你認識許聞洲嗎?”有人主動開口打破僵住,倪漾就問得很直接。
老太太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們找許聞洲有什麼事?”
倪漾矜持道:“我是他同學,聽說他受傷,來看看。”
老太太恍然大悟,這才承認:“哦哦,許聞洲是我孫子。”
挺巧的。
倪漾也沒想到随便遇到一個老太太就是許聞洲的奶奶,年邁的老人邁着緩慢的步伐領他們上樓:“我們這裡沒有裝電梯,樓道比較窄,你們小心點走。”
周圍的欄杆已經生鏽,倪漾想扶一下都伸不出手,明叔在後面護着她。
老人掏出鑰匙開門,倪漾隐約看到室内光線較暗,即使在白天,這個方向也幾乎曬不到太陽。
老人打開客廳燈:“洲洲,你朋友來了。”
一陣腳步聲響起,許聞洲光着肩膀從房間裡走了出門,跟倪漾撞個正着。
剛才在屋裡沒太聽清奶奶講的話,單純以為奶奶在喚他,所以就這麼“坦誠”地走了出來。
“嗨,許聞洲。”
倪漾忽然出現在他家裡,不僅直勾勾地盯着他,還這麼淡定地跟他打招呼,真是見鬼了。
“嘭咚”一聲,許聞洲轉身回屋關上房門,動作一氣呵成。
許奶奶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過去敲孫子的門:“洲洲,你……”
沒一會兒,房門重新打開,許聞洲随便套了件外套遮在身上,不解地看着倪漾:“你怎麼,來了。”
倪漾放下書包,從裡面取出習題冊、試卷等東西擺到許聞洲面前:“今天的家庭作業。”
所以她來這裡根本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早有準備。
倪漾跑到他家裡來就是為了送家庭作業?
許聞洲不理解,但還是說了聲:“謝謝。”
“你今天怎麼沒來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