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裹挾着濃稠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沈聆的身體如同斷線風筝般緩緩下墜。
意識在失重感中支離破碎,每一寸肌膚都能感受到無形的暗流拂過,像是千萬隻冰涼的手指在輕輕觸碰。
她想要抓住什麼,卻隻攥住滿手虛無,發絲在這靜谧的黑暗裡無聲舒展,仿佛要與周遭的混沌融為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沈聆的意識逐漸回籠,恍若一片被風吹散又重新聚合的羽毛。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黑暗之中,而那黑暗如同活物般緩緩退去,露出朦胧的輪廓,絲絲縷縷的幽藍光點在她身側漂浮,如同夜空中墜落的星星,又似深海中遊弋的磷光,忽明忽暗地閃爍着,在黑暗中勾勒出奇異的光影。
她試着轉動脖頸,卻發現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變得無比艱難,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束縛着她。
“這是…… 哪裡?” 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聲音像是從遙遠的深淵傳來,在寂靜的空間裡回蕩。
喉嚨裡火燒般的疼痛讓她不禁輕顫,幹涸的聲帶摩擦着,發出破碎的沙啞聲響,在空曠的黑暗中激起陣陣回響,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四周依舊寂靜得可怕,隻有自己微弱的呼吸聲在耳畔回響,仿佛是黑暗中唯一的生命迹象。
就在這時,前方的黑暗之中,隐隐約約出現了一片紅色。
黑暗深處泛起詭異的漣漪,起初隻是如心髒搏動般微弱的紅點,在濃稠的墨色裡若隐若現,那抹紅像是被無形絲線牽引的蠱蟲,穿透層層黑霧蜿蜒遊弋,每一次閃爍都伴随着空氣細微的震顫。
那東西……在靠近!
沈聆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能感覺到寒意順着脊椎攀爬,那抹紅竟帶着灼燒般的溫度,所過之處,漂浮的幽藍光點紛紛扭曲消散,仿佛被無形火焰吞噬。
猩紅在視野裡瘋狂蔓延,如同一滴墨汁墜入清水中,瞬間暈染開妖冶的色彩。
當那團紅光終于凝成實體,沈聆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
她看清楚了。
那并不是什麼紅點。
而是……一個女人。
一個穿着嫁衣,背對着自己的女人!
嫁衣上的金線繡着纏繞的并蒂蓮,在紅光中泛着詭異的暗芒,珍珠流蘇随着某種無形的韻律輕晃,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鳳冠上的翠羽折射出森冷的光,與嫁衣上凝結的暗紅血迹交織成可怖的畫面,那些血迹如同新鮮傷口滲出的血珠,在嫁衣表面微微凸起,仿佛下一秒就會滴落。
紅衣女子無聲無息,發間金步搖懸垂的琉璃珠映出沈聆慘白的面容。
陡然,她如同提線木偶一般緩緩擡起手 ,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纏繞的紅繩,繩結間隐隐透出青色屍斑!
嫁衣下擺拖曳在虛無之中,竟詭異地翻湧出細密的血泡,如同沸騰的血水在無聲翻湧,卻又在觸及黑暗的瞬間湮滅無蹤,隻留下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你……你是蕭家的念卿大小姐嗎?”
沈聆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
對方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這樣的沉默,卻讓沈聆更加緊張了起來。
來者不善,這一次出現的蕭念卿,和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都不一樣,與其說是活人,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具屍體,她的每個動作都十分生硬,關節處微微隆起,像是被看不見的絲線吊着一般。
她就這麼緩緩轉過身來,視線由下至上,看向了沈聆。
這一看,讓沈聆渾身汗毛倒立!
當紅衣女子緩緩轉身,沈聆幾乎停止了呼吸,隻見那張慘白的臉上,皮膚像是被歲月抽幹了水分的老樹皮,層層皲裂,裂紋中滲出暗褐色的黏液,在幽光下泛着詭異的油光。
黑色的痕迹如毒蛇般盤踞在她的臉頰、額頭,從眼角蜿蜒至嘴角,像是被九幽之下的煞氣生生侵染,又像是無數細小的毒蟲在皮膚下遊走,隐隐還能看到細微的蠕動。
她的黑發如瀑垂下,本該柔亮的發絲此刻卻黏膩地貼在臉上,幾縷發絲黏着血痂,随着她細微的動作微微晃動。
華貴的金钗鑲嵌着碩大的東珠,本該是喜慶的裝飾,此刻卻在她陰森的面容映襯下,泛着冷冽的光,钗頭的鳳凰栩栩如生,卻像是被凝固了最後的猙獰,展翅欲飛的姿态,反而更添幾分森然。
這女人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層灰翳,空洞無神地望着沈聆。
眼窩深陷,青黑色的陰影濃重得如同潑墨,随着她唇角緩慢勾起的弧度,沈聆看到她牙龈處凝結的血塊,幾顆牙齒已經脫落,黑洞洞的齒縫間還殘留着暗紅的肉絲,腥腐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周圍漂浮的幽藍光點突然變得黯淡,像是畏懼這可怖的存在,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将兩人包裹其中,寂靜中隻回蕩着女子喉間發出的 “咯咯” 怪響。
鬼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