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甯真人躺回寬大的座椅,不緊不慢道:“彼時近況緊急,他恰好路過,是為誤傷,莫非掌門真人要因此為自家的弟子讨回公道。”
他頓了頓,拿起桌上精緻的酒杯在指尖輕輕轉動:“莫非掌門真人認為你門下任一弟子,都比宗門正事重要。”
一時之間,雅房之内滿座皆靜。
這就是明擺着的挑釁了。
許修明神色自若:“吾山每一位弟子都是宗門的驕傲,關乎宗門弟子性命,我身為掌門自當過問。為人間正道,吾宗門弟子人人皆不懼犧牲。可犧牲理當是為大義,而非無畏送命。攸甯真人覺得我這話可對?”
攸甯瞥了許修明一眼,抿了口茶随口道“自然。”
最煩這些掌門長老,總有一堆看似冠冕堂皇的道理,可偏偏眼前這位是桐雲的掌門,總得讓他把話講完,雖然結論還是那般。
許修明絲毫不在乎攸甯的輕慢,接着道:“真人為正事,誤傷吾山弟子,吾山可以不計較,但仍不希望有第二次。吾山弟子也可諒解真人,是為公事不徇私情。同理,為公事,吾山出力衆多,敢問諸位,若無小師弟在此,此間誰人可下水取物。”
攸甯譏笑着扯了下嘴角,但并未搭話。他端坐雲上,自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下水打算。
其餘衆人沒有那實力,更是默聲。
掌門真人繼而道,“為公事,為人間,吾山義不容辭。同樣,保管之事,責任重大,吾山也義不容辭。”
攸甯略擡了下眼眸,百無聊奈地想道,這才是最終的目的吧。
像是想到了什麼,片刻後終是又躺回了座椅,“那便這般吧。”
這般果斷放棄,倒使得許修明多看了他兩眼。
可結論與他想要的一緻,倒也未再說些什麼。
他轉而對其餘衆人道:“諸位對此可有不同意見。”
一直耷拉着眉眼、讓人不免懷疑他是否嫌棄這會議過于無聊而直接睡着的年輕佛子卻是第一個起身附議道:“那便這樣散會吧。”
衆人不禁疑惑,佛子這是覺得會議快結束可以直接回去休息,而突然精神抖擻了。
桃源七氏隻是附近管轄的宗門,論起實力地位遠不能及其餘幾家。徐氏家主迅速表達了附議的意見,低調而沉默。
文城洲本是無門無派,此事與他無關,更沒必要發表什麼意見。
此間雅室内屬于唯二晚輩之一的白陌喧可沒佛子那麼大的膽子直接做主,他态度恭敬而謙和,“晚輩還需回去請問門中長輩的意見。”
許修明颔首表示理解。
白陌喧尚屬于晚輩弟子,許多事情并做不了主。
然而白陌喧話音剛落……
“哼。”
安靜的雅室之内,冷嘈之音格外明顯。
文城洲輕微坐直了些,感覺原本有些許困倦萎靡的精神突然好了些。
早就聽聞這位攸甯真人原本出自宴曲門,算是那時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卻不知因何緣故放棄了大好前途、叛出了宗門。
十八年前原本儒雅的書生突然性格大變,自斷了本命物,手上也自丹青筆墨換成了滴血長劍,竟對着自家宗門的長老拔劍相向。宴曲門的太上長老出了關,要處決這位已然失常的弟子。
好在臨危之際,被惜才的折劍樓樓主救下帶回了宗門。
攸甯在折劍樓閉關十載,任由外界傳得風言風語。
出關後這位真人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言語刻薄、不複昔日青年才俊的書生模樣。但凡看見宴曲門在外的遊曆的長老,必然毫不猶豫揮出一劍。
此時,衆人才發現這位昔日的天才已不知不覺破境入了化神,真正成長為實力強大的修行者,且走的是極端之道。
宴曲門和折劍樓二者交涉調停,息戰止鼓。
這位已經進入化神境的攸甯真人不再發瘋,但對着宴曲門的人沒有好臉色是正常情況。
可惜文城洲想聽的八卦卻沒了下文,雅室之内一片沉默。
想聽八卦的沒有招惹的修為境界,能招惹的并不在此地。
他隻能無可奈何地放下想聽八卦的心。
即将散場之際,許修明似是想起什麼,對着還未離場的桃源七氏家主道,“解決周邊麻煩是否還算順利。”
溫婉的徐氏家主笑着道:“掌門真人放心,一切順利。”
許修明聞言點頭示意知曉,但眉間那股愁意卻并未放松。
年輕困倦的佛子急于回寺,聽聞此言卻是腳步一頓。
這裡無數品質上佳的法器毀于一旦,器靈的哀嚎之聲猶在耳邊響起。
如此大的陣仗,豈是隻有朱管事那種大貓小貓三兩隻的精怪就能辦得到的。
一切順利,難道如此大的心血造就的湖底之物就這麼眼睜睜讓他們取走,背後之人連面都不露?
放棄如此輕易,所圖必大。
他捏了捏眉間,眉心一點紅鮮豔奪目,怕是之前他們所憂慮的成真了。
但随即這位年輕的佛子捂着口打了個哈欠,他才是金丹,就算天塌下來了,關他什麼事。
請讓上面的化神仙尊去憂慮。
他現在精力耗盡,且去補眠才是當前第一緊要的大事。
……
顔子瑜在明軒真人處報了備,便回了宗門。
本想第一時間去接自家的貓崽,卻被千秋宮的扶霄師姐告知貓崽被亦初宮的一位師姐抱走玩耍去了,晚飯時間再給他送回來。
顔子瑜無所謂,對自家貓崽的招人喜歡程度已經見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