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溫一愣,緩緩擡起頭。
發黑的栗色在少女白皙如玉的指尖格外的顯眼。
徐溫接過栗子,勾勾唇露出一抹微笑:“多謝。”
江暖又剝開一顆塞進了自己嘴裡,香甜的栗子香氣頓時彌漫了小小的琴行,悄然除去了那一抹蕭瑟。
上輩子徐溫請她吃過糖炒栗子,這輩子也算是還回來了吧?
良久,徐溫面色平靜的開口:“琴行要關了。”
“看得出來。”江暖抽出紙巾擦擦手,道:“我可還是一節課沒上呢。”
徐溫笑了笑。
琴行如今隻有江暖一個學生,其他的早已走光了,他一一退了學費,向他們道歉,也辭掉了僅有的兩個職員。
他一個人支撐不起琴行,或許說,他根本不想再支撐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道:“隻剩你一個人沒有退課。是吧,江暖?”
徐溫的聲音如他的名字一般溫潤清朗,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不疾不徐,仿佛沒有什麼能夠影響他一樣。
江暖撇撇嘴,毫不猶豫道:“我是來上課的,徐溫,你總不會把學生趕走吧?”
“不會。”徐溫下意識搖頭,吱呀琴行從來不會趕走任何一個學生,這是他們的畢生追求。
“那不就得了,上課去啊徐老師。”江暖挑挑眉,邁着輕快的步子爬上了小樓梯。
徐溫怔了怔,眉頭緊蹙倏而又緩緩舒展,唇畔也揚起了一抹淺淡的笑意。
一個覺得大提琴威武才學的姑娘,他也好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提琴低沉的聲音在琴房響了起來,其中夾雜着幾聲刺耳的跳躍,但很快便又消失了。
“你有一些基礎。”徐溫看了看時間,小心翼翼的收了大提琴。
江暖眨眨眼,滿不在乎道:“之前跟朋友學過一點皮毛。”
“以後加油。”徐溫抿抿唇,欲言又止的看着江暖。
不用猜,江暖也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不打算退課。”江暖擡頭,認真道,“你不會打算關門大吉,賣了琴行,把錢全賠着那家人吧?”
徐溫一怔,點點頭。
她怎麼知道?
“你還點頭!”
江暖恨不得打他一拳,讓他好好清醒一下。
徐溫的父母在外出時出了車禍,幾乎是當場死亡,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而撞人的大貨車司機也成了植物人,為了保住他的性命,司機家裡積蓄盡空,還欠了不少外債。
撞人的大貨車司機是疲勞駕駛,這場車禍跟徐溫的父母半點關系都沒有,可偏偏那司機的家人不講理,在醫院哭着朝徐溫要賠償。
家裡的頂梁柱倒了,年邁的父母也走上了賣慘的道路,那司機還有兩個年幼的子女,一并被他們拉了過來。
白發雙親,垂髫小兒,真是好不凄慘。
上輩子的徐溫不忍,便賣掉琴行,把錢全給了那一家人,資助兩個孩子上學。
他卻隻身前往京都,以為自己有手有腳,總可以養活自己,然而事實卻并非那麼盡人意,否則江暖也不會遇上他。
可是這輩子,江暖不想讓徐溫重蹈覆轍,他應該活得從容高貴,去完成自己的夢想,而不是一味的被人拿捏住善良。
“徐溫,你才是受害者!”
江暖深吸一口氣:“你可以有同情心,可你也要為自己考慮一下。你還沒有上大學,你還沒有去英國進修完成你父母的期望,還有這個琴行……總之,徐溫,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自己。”
徐溫驚訝。
“你怎麼知道我父母?”
江暖怔了怔,不自然的别過臉,“這不是重點!”
徐溫皺起眉頭,“我總能養活自己的。”
“徐溫!”
江暖真想撬開他的腦袋,好瞧一瞧他腦子裡是不是隻有一團漿糊。
可是看到徐溫他那笃定的眼神,江暖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做錯了沒有。
因為這份善良與容忍,上輩子的徐溫活得很辛苦。
可這個世界,很多時候根本無法顧及善良。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徐溫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開口道。
江暖瞪了他一眼,拎起書包轉身離開。
“不用你送,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哪有資格去保護别人!”
徐溫頓時愣在了原地。
腦海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悄然炸裂,再也無法抑制的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