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言和居那一場有驚無險地走水,江潤珠拉着瞳兒翻窗鬧出的聲響被及時掩蓋。
清風齋外漆黑一片,大約是張玄音順利得手,護衛們放松了戒備,樹叢之後,兩人從提前鑿開的牆洞出去,打算從花園抄近路摸進主院,沒驚動任何人。
薛氏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清風齋,怎麼也想不到她們膽子如此之大,将生門定在了主院。
但饒是處處都設計好了,其中風險也不可全然控制。
高大的身影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走出,手持佩刀,擋在花園的入口處,沉聲問:“什麼人?”
瞳兒一驚差點摔倒,江潤珠忙把人護在身後:“你,你是誰?站住!”
青年愣了一息,反應過來,聲音帶着熟悉的局促:“江小姐?”
是那日她崴腳,好心上前幫忙的青年。
隻消這一句,江潤珠便多了三層的把握,她捂住心口,仿佛是吓狠了,結結巴巴道:“可是、可是沈護衛?”
後者沉默一瞬:“江小姐,是我。”
江潤珠一聽,瞬間松了口氣,滿腹的驚吓委屈随着眼淚宣洩而出,她哽咽着上前:“有,有賊人闖入我房中!我吓得六神無主,稀裡糊塗逃到此處,你、你快去瞧一瞧……”
沈之陽神情複雜,他心知肚明賊人是誰,可得了命令,又沒有與權貴抗争的本事,哪能随心所意,他雙腳被粘住似的定在原地不動:“小姐,我……”
江潤珠抽泣着問道:“沈護衛?你,你也害怕?”
青年幹巴巴回了句不是,聽在耳朵裡更像狡辯。
江潤珠卻點了點頭:“也對,賊人兇狠,那沈大哥快與我同去主院,将事情告知夫人……”
話頭抛來抛去,總是避不過的,沈之陽張了張口,十分艱難道:“江姑娘,我……抱歉,我幫不了您。”
“為何?”江潤珠止住哭泣,天邊不知何時多了一輪清涼的月,照見她一雙濕漉漉的眼格外惹人憐惜。
沈之陽依稀瞧見她望着自己的姿勢毫無防備。
“因為,因為……”真正的原由叫人難以啟齒,他兀自糾結着,絲毫未注意身後多了個矮小的影子,那影子擡手利落一劈,青年便立刻軟倒在地。
“小姐,這人要怎麼處理?”
江潤珠利落擦幹臉上的淚珠,哪裡有一分半點弱不經事的樣子。
她冷靜道:“雖未主動為惡,卻也助纣為虐。”
“您若心裡不痛快,小的斷他一雙手。”
“扔到角落裡便好,那群護衛個個都是老油條,看他的造化了,時間緊急,走吧。”
“是。”
來人乃是江家護衛之一,旁人都喚他一聲困爺,困爺拳腳功夫尚可,逃命和躲藏的功夫才是一絕。
他混在府中,早就将常家的地形摸清,此刻熟門熟路帶着江潤珠兩人,腳程快了一倍。
花園往北便是主院,主院三面環水,唯有正北方牆下有一狗洞。
江潤珠他們鑿了清風齋的牆是為逃命,薛氏嘛,卻是為了偷情。
小心避開巡查,三人從狗洞出去,上了早就等在巷口的馬車,曲陽雖無宵禁,可夜間守城衛查得更緊,他們的動作必須利落。
“常家和張家若聯手,四處都會是他們的眼線,出了城還有一線生機。”困爺将提前準備好的喬裝工具拿出來,“咱們不好待在一起,甘七就等在城口的早食鋪子外,小姐和他一道,瞳兒和小老兒我一道,剩下的人分散出去,咱們在城隍廟彙合。”
他指點着瞳兒在江潤珠臉、脖頸和雙手上塗塗抹抹,遮了她顯眼的白皙膚色,又在眼皮上塗了兩道,囑咐道:“小姐等這東西幹了再睜眼,睜不開也别用力,您的眼睛漂亮,容易被認出來。”
三人先後出去,駕車的車夫掉頭朝城東去,等江潤珠和甘七相聚,已成了混迹在城中的叫花子。
她接過甘七遞來的破碗,一瘸一拐往城門走,天還黑着,城牆下蜷縮着幾個避風的乞丐,其中一個十分隐蔽地朝他們比了個手勢。
兩人走近了随意往地上一坐,打算等天快亮時再行動。
江潤珠小聲問道:“你們去買藥材,無人跟着?”
“有,但小姐一開始沒讓他們看出破綻,那些人自然也不會懷疑什麼,我等給了賞錢,他們熱情地送了半路便走了,屬下便快馬加鞭回來,幸好是趕上了。”
“嗯,你做事總是穩妥。”
“老爺那邊的消息傳回來了,叫小姐全力顧着自己就好,他說臨城知府素來與張家立場不合,老爺打算從臨城借路,想必他們會有所忌憚。”
“那就好。”
兩人将這幾日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不覺有人從遠處而來,偏頭打量了江潤珠,自顧自滿意地點點頭。
那是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婦人,尖下巴、細眼,雖笑着,卻也不算和氣,她停下腳步問:“你這女娃,相貌雖一般,卻是骨肉勻稱,我問你,你可願意去大戶人家過好日子。”
江潤珠本沒有意識到這是在和自己說話,隻是尋聲擡頭,卻見對方正笑眯眯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