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卻見他唇下已有獠牙隐現。
在旁看了許久的粟家新婦适時清了清嗓子,佯怒道:“吵什麼?吵什麼?各位可還記得今兒是來喝喜酒的?”
衆妖微頓,自知理虧,稍稍按耐了些許。
新郎官見狀打哈哈道:“對啊對啊,今兒是我大喜的日子,各位給個薄面,這事兒,要不然等紅尾回來再說?”
那高大的絡腮胡輕蔑一笑:“她恐怕沒命回來,追她的那個道士很有幾分本事。”
新郎官想了想:“那,那不如把人先放我那兒關着,咱們稍後再商議?”
“放你那兒?”尖嘴猴腮的妖從後探出頭,眼露青光,“不出兩日,你那些個子子孫孫偷偷打洞鑽進去就能把人啃得隻剩骨頭。”
“哎你!”
衆口難調之際,粟家新婦又開口了,“要我看呐,你們都閉嘴!”她笑看江潤珠依偎在少年懷裡,“你們瞧瞧,二毛護着這姑娘的模樣,是想吃她嗎?”
此話一出,就連那黃眼兒都啞了,他自下而上打量他們,半晌,喉間發出一聲卡痰似的啞笑:“若是,若是二毛喜歡,那便吃不得了!”
是呀是呀……
那,那正好,咱們妖怪沒那麼多講究。
二毛,你和這位姑娘也在這兒把堂拜了,今兒胡李巷好事成雙!
“這怎麼能行!”李二毛立刻要把江潤珠甩開。
可攥着他袖子的一雙手倔強用力到泛白,與此同時,一聲溫溫柔柔的“好”在耳畔響起。
妖怪們紛紛瞪圓了眼,他們都是修得人形的靈物,若非天性所礙,個個耳聰目明,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李二毛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盯了她片刻,随即一把将人抓着,直接扯進了屋裡:“好什麼好?你喜歡我?”
他氣得來回走了幾趟,江潤珠不由往後躲了躲,聾了一般沒說話。
李二毛湊過來,低聲吓唬道:“你可知與我拜堂,便是發誓與我同生共死,他日不可再嫁,否則便會家破人亡。”
江潤珠這回又能聽見了,嗫嚅道:“不嫁便不嫁,嫁人也不是什麼好事。”
李二毛怒而發笑,連說來三聲好,拽着她出去,毫不猶豫道:你們就打量着紅尾不在家,欺負我年紀小修行不夠是不是?行,這是我未過門的媳婦,你們若吃了,來日我定然掀了你們的天靈蓋!
——“咕……咕……”
窗框處傳來抓撓聲,随之一起想起的叫聲,尖細短促。
剛睡着的江潤珠心神一抖,随即睜開了眼。
窗邊的聲音再次傳來,江潤珠此前從未聽過,像某種飲血食肉的圓毛畜牲,在這樣的深夜裡,聽不出半分可愛。
人對未知的東西總是恐懼,江潤珠寒毛豎立,心裡安慰自己,興許是某種甘城沒有的玩意兒。
她坐起身:“雙兒?瞳兒?”
外間無人應答,江潤珠幹脆穿了鞋子端着琉璃燈往外間走,剛到門口,又返回穿好外衫、拿起枕下匕首,這才再次往外走去。
珠簾輕撞,這是薛氏在她來的那日特意送來的,說是常晏的院子,難免素簡了些,缺了些女兒家氣。
蓮紋屏風前安神香氤氲而上,她腳步一頓,矮塌上雙兒睡得人事不知,房門被推開半掌寬,門外朦胧的燭光搖曳。
黑影一閃,随即消失。
“誰?”
江潤珠下意識後退,随即壓低聲音:“甘七?”
話音剛落,風一烈,門瞬間大開,像是有誰在無聲暗示她跟上去。
江潤珠咬咬牙,院中人都被放倒,要是對方想害自己,也不至于到現在都不動手。
她還算鎮定,換了個防風燈籠往外走,走到花園外牆時忽然聽到朦朦胧胧的說話聲,猶豫片刻,輕手輕腳從月門進入,而越往裡,說話聲越清晰,直到她走到一顆樹下,被一堵牆攔住了去路。
江潤珠舉起燈籠照了照,這才看清眼前大樹,竟是初來時見到的那顆迎三妃子,殘花滿地,四周青黑,莫名有幾分詭異之色。
雖時隔多日,江潤珠不知怎麼想起了在大漠那詭谲離奇的一夜。
她猛地打了個哆嗦清醒過來,隻覺方才自己像是被魇住,鬼迷心竅才會獨自走到這兒來,連忙收起所有好奇往回走——
“娴兒那頭又該如何?”
“那日明府家二姑奶奶過府小聚,說起張家家宴上的趣事,委婉透露,張家公子很滿意娴兒。”
“如此甚好,依我看,不如早些将那李生打發了去,莫要留在家中。”
一男一女的竊竊私語就這麼毫無遮掩傳入江潤珠的耳朵裡,她怕自己被發現站在在原地不敢動作,盯着手邊輕晃的燈籠,豎起耳朵仔細辨别方向,發現聲音來自牆的另一側,這才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