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早,草木被澆得簇新,雨果真沒停。
勤奮了許久難得這般閑适,江潤珠散發赤足,悠閑倚在榻上,手裡握着一塊逐漸成型的木頭。
“小姐,您做什麼呢?”雙兒問道。
她想了想,答:“小時候送了隻木雕給常晏,扯謊說是我親手雕的,我試試自己有沒有這個天分。”
“啊?”雙兒撓了撓頭,“您怎麼不說送個香囊?這回我們可幫不上忙,而且送頭驢有什麼講究……”
江潤珠輕飄飄一擡眼:“這是狼。”
小丫鬟話一頓,轉過身嘀咕:“除非常公子瞎了,總不能欺負人家沒見識,就說甘城的狼都長了張驢臉……”
江潤珠手一抖,削沒了大半兒驢屁股,沒好氣地将剩下大半扔到一邊:“你若閑得很,便去煮一壺茶來——”
話未說完,瞳兒将油紙傘收好斜在牆邊,進門便道:“小姐,老爺來信了。”
江潤珠聞言立刻起身,問:“從哪寄來的?”
“封和城,離我們不算太遠。”
封和地處西北與腹中地區交界處,信能從這兒來,那多半是好兆頭。
江潤珠将信拆開,一字一句地讀,信上說江子晟已成功和江子茂彙合,他們帶着江家其餘人已平安離開甘城,但此番會繞過曲陽,直接去慶良,又說江潤珠獨身在外,要她萬事先保重自身。
能安全離開西北已是大幸,江潤珠隻覺心中沉沉壓着的擔子一松,萬事都有了新的指望。
主仆三個說笑一陣,瞳兒想起來,道:“方才我去流芳閣向李先生告假,可流芳閣裡半個人影都沒有,院裡伺候的丫鬟說話牛頭不對馬嘴,一會兒說先生病了,一會兒又說他有事出門去了,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
“那這一路可有什麼異常?”
“沒有。”
江潤珠想着常娴的婚事恐怕會起幾樁小風波,這種時候,想來會不叫她露面,也少了許多風言風語。
如此,李生遲早是要走的。
她道:“無妨,你去廚房看看,叫人做幾個好菜,咱們好好吃一頓。”
“是。”
因着下雨沒什麼人走動,清風齋格外清靜,一直快到晌午,外頭忽然傳來吵嚷聲。
仔細聽着,像是不懂事的年輕丫鬟小厮被老媽媽呵斥。
雙兒好奇往大門外探頭看了一眼,那媽媽發現她,忙刻意壓低聲音,似乎很怕動靜鬧大,要特意避開清風齋一般。
小丫鬟帶着滿腹疑問回來說了一嘴。
江潤珠道:“叫人去打聽,瞧瞧發生了何事。”
雙兒“哎”了聲,忙道我去,說罷放下繡花籃子便往外走,可惜不一會就回來,喪眉搭眼道:“這些人屬兔子的,瞧着我走近,溜得飛快,我什麼都沒打聽到。”
江潤珠想了想,原沒什麼大可不必避着她們,心虛才有鬼呢,便叫住她:“讓甘七再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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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廊下的高壯青年二十上下,身着黑色護衛服,腰間佩劍,面貌勉強算得上清秀。
此人便是甘七,幸虧這趟派得是甘七。
他擦幹淨靴子才進屋,雖規規矩矩站在外間圓桌邊,面對江潤珠時的神色卻極為熟稔。
“到底什麼事?”江潤珠順手遞了盤核桃給他,青年生得高大,問話是難免要擡頭。
甘七便拿了個小馬紮坐下,将核桃挨個捏碎了才開了口——
江潤珠聽完尚且鎮定,隻剝核桃的動作一頓。
正在插花的瞳兒一個沒注意,掐斷了手裡的嬌嫩花莖。
雙兒震驚道:“你,你說什麼?!”
甘七無比确定地重複了一次:“私奔。”
雙兒嘴巴大張要說什麼。
“閉嘴!”瞳兒忙道。
小丫鬟下意識伸手捂住嘴巴,末了,低聲問:“可是常大小姐和李生?!”
“是。”
“難怪瞳兒說今日流芳閣無人,唔,他倆被抓回來啦?”
甘七順手将剝好的核桃扔嘴裡,慢條斯理說起方才見聞——
他得了吩咐就跟着那最有氣勢的婆子往外走,一路走到主院,發現常家夫人、兩位小姐,還有少爺都在,這就算了,那琴師李生不知犯了什麼錯,竟頹然跪着,沒有半點平日的風度。
他正納悶兒,便聽薛薇極怒之下質問常娴,問她是不要命了嗎,竟敢與人私奔?
主院正堂内一室緊繃,常晏則在右手的圈椅靠坐着,常娴與李生這對苦命鴛鴦雙雙跪于堂前。
地上散了幾個包袱,包袱裡沒有半件換洗衣物,鼓鼓囊囊全是銀票,顯然是早有準備。
而常娴還算有幾分骨氣,面上還殘留着淚痕,神情卻毫無懼色,冷冷盯着前方,不給薛薇半分眼色。
反觀李生,倒叫人大跌眼鏡。
“他做了什麼?”雙兒好奇問。
甘七笑:“我到的時候,常夫人正指着大小姐的鼻子罵,可大小姐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叫她越罵越來氣,便又順手指着李生,威脅說若她不從,捏死李生就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