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江潤珠的來曆,其實很不驚人,商賈末流而已。
甘城有名的商号江家,最早隻是一對年輕夫婦經營的小小成衣鋪子。
夫妻倆頭腦、運氣都不錯,恰逢關外商道打通,便乘了東風去甘城闖蕩,機緣巧合之下與西北王幼子魏斐攀上交情,數年後搖身一變,成了西北甘城裡響當當的大商。
隻可惜天不逢時,魏家驚變,巍峨山傾,走卒避禍。
一直躲在其身後的江家無人遮風擋雨,成了一塊遠近聞名的大肥肉,江家的女兒成了撬開江家的第一軟處。
先有新任副指揮使上門求娶,後有世家欲納她為妾。
江大老爺愁白了頭發,咬牙斷尾,以金山作買命财,打通了一條通往呈國腹中地帶的險路——曲陽。
曲陽首富常氏的家主與江子茂有過命的交情,把江潤珠交與常家,姑且算是穩妥……
……
灼人的熱意經風一吹燎向指腹,江潤珠猛地收回手,瞧着被面前被打翻的燭台,輕輕地啧了一聲
燭淚凝結成塊,丫鬟雙兒順手撿過銀制的小鏟将桌面清理幹淨,随口問道:“小姐這幾日總發呆,可是有心事?”
江潤珠愣了片刻,斜在榻邊輕輕搖頭:“無事可做,閑着心慌。”
“聽說常家大公子快回來了,不如您和我們所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唔,記不清了,”撩着一撮發把玩着,她回憶道,“那時候年紀還小,隻記得是個長得好看的哥哥,話不多,但性子好,總依着我。”
雙兒道:“嗯,常夫人那般容貌,想來常公子也是儀表堂堂!”
這話說着,便不由地叫人想到密彌沙漠那詭異的一夜,可應了“甯住孤墳,不宿破廟”的老話,江家一行人吓破了膽,狼狽逃到曲陽才後知後覺出其中兇險。
勉強拾掇拾掇到了地兒,鞋裡的沙子還沒抖幹淨呢,就見常家外頭浩浩蕩蕩站了好多人——大到常家夫人、二位小姐,小到管事婆子,十分熱情好客,給足了江潤珠面子。
可惜,場面話還沒說熱,江潤珠拿手的本事沒使出來,常家的管事便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攔路,說有要緊事宜須得夫人親自處理。
原是因為常家老爺在外養病,家中大小維常夫人馬首是瞻,好不風光。
匆匆一面後,江家一行人便被安置在這間名為清風齋的院子裡,住下幾日,除了常家兩位小姐來過幾趟,便再不見對方蹤影。
“這位常夫人乃繼室,并非常晏生母。”江潤珠歎了口閑氣,“我與她之不過一面之緣,全府上下,隻常晏還算個熟人,偏偏他人不在。”
雙兒好奇問:“卻不知先頭那位常夫人和如今這位誰更貌美?”
——“背後論人長短,卻不知你是否貌若天仙?”一道聲音倏地響起,語調有些沖,聽着是個少年。
主仆三人一驚,江潤珠下意識坐直,穿好鞋襪下了矮塌,偏頭看向外間:“誰啊?”
天光透過雕花門照進廳内 ,來人側身停在門口,并沒有冒然闖入。
“常晏。”換了個人回話,聲音沉而和緩,“江妹妹這會兒可有空?”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江潤珠回頭和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道:“有空,雙兒泡茶。”
雙兒連忙應聲,江潤珠慢了幾步出去,兩人似有所感同時看向對方,皆怔了怔。
青年藍衫黑靴,肩寬體闊身材颀長,外間多了這麼個人立着,好似周圍立刻暗了三分,看過來時眉眼沉穩,較之從前的清秀安靜,多了份成年男子的可靠。
她退了小半步,輕淺笑道:“多年不見,常晏哥哥可好?”
“一切都好。”青年溫聲道,“妹妹呢?”
“吃得好,睡得好,”江潤珠脆生生道,“隻是今日與常晏哥哥相見,從前成日帶我爬樹掏鳥蛋、下河捉魚的常晏哥哥倒像做夢夢到的一般。”
青年聞言也是一笑:“妹妹如今更叫人不敢相認。”
江潤珠低頭看了眼自己今日的打扮,鵝黃的柳葉紋寬袖薄裙,匆忙梳好的長辮,發尾用寶石編的皮繩纏着,确實嬌俏了些,不由打趣:“誰曾想江家的皮猴子如今打扮打扮,竟也像個淑女?”
言語間找回了幾分熟稔,常晏擡手招來随身小厮,十六七歲的憨實少年模樣,懷裡抱了個精緻的提籃,大約便是在門外突然出聲的人。
江潤珠順勢道:“方才那些話并無惡意,還請這位小哥别誤會。”
她人長得美,說話沒有半點架子,小厮當即紅了臉,吭吭哧哧不知該如何回話。
“無妨,滿曲陽都知道的事兒,有什麼說不得?”常晏見狀道,“此番我在外查賬,知妹妹要來,順路帶了點小玩意兒。”
江潤珠當即收下,連連謝過。
常晏又道:“這院子其實是我從前住的,離外頭有些遠,但母親說這兒不會有外人打擾,最适合靜心讀書,妹妹可還住得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