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那兩人什麼情況?”張瀾罵罵咧咧的走進辦公室,怒道,“一會說自己是受害者,一會又說是自己腦子摔壞了胡言亂語,真當我們三歲小孩,在這玩過家家呢?”
坐在最裡面的一個老警官往這兒看了眼,說,“案件反複這種事是常有的,小張,坐下喝口水冷靜冷靜。”
張瀾本來還沒覺得渴,聽到這話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整天沒進水了,于是順手拿起桌上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那個和張瀾同把沈彥帶回警局的警察看不下去,出聲解釋道,“别多想了張哥,在你審問的時候,闫侯軍已經親口承認是自己酒後記憶混亂,一切都是誤會。”
“誤會?”張瀾轉過頭,“那個高中生呢?”
“他爺爺奶奶務農的,說是在家的時候不小心讓張棟的水杯沾上農藥才導緻的中毒,我們也的确在杯口檢測出了甲基對硫磷。”
張瀾啧了聲,正要開口卻被走近的老警官打斷。
“好了,畢竟是學生,再加上這件事你連正常的邏輯都說不通,單憑幾句話就把人帶到警局來已經不合規矩了,現在祖國的花朵兒可嬌貴着呢,别影響到人家上學,你說呢,小張?”老警官表情并不嚴肅,反而帶着幾分笑拍了拍張瀾的肩膀,“我們警察辦案靠的是證據,而不是感覺。”
說完,老警官又在他肩膀上輕輕的捏了一下。
如果僅是因為上下級的關系,像張瀾這種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無論是誰來他也要打破砂鍋查到底,可現在不是,老警官說話間沒有帶着任何命令的語氣,反而更像是來自一位前輩好意的提醒,張瀾雖然沖動但也不傻,瞬間就不吭聲了。
警局門口的燈早早的亮了起來,值班的人送來了熱咖啡,張瀾先是盯着窗外出神了會,不久便低下頭,一言不發的開始整理起桌上堆着的文件。
夜色如墨。
·
沈彥從警局出來的時候收到不少人投過來的目光,來來往往的有的是驚詫,有的是好奇,最多的還是感慨。
他們通過表象,下意識就編造出了一個故事,于是順其自然的安排好故事的前因後果,無論這個故事有多荒誕,他們甯願都相信自己腦海中的千萬種可能,也不會留給與自己所想天差地别的事實一點機會,這就是人性最可悲的地方。
不過沈彥從來不在乎别人的可能,貶低的一無是處也好,贊揚的無可挑剔也好,衆口難調,那些始終都不是他。
這個點正是路邊小吃最多的時候,沈彥猶豫了會,還是走進了一家面館。
那人嘴挑,現在住院又得忌口,沈彥想了好久,最終點了份招牌雞絲面,店家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聽到後熱情的應了聲,便走進後廚忙活去了。
雖然家庭不幸極其容易給人造成無法治愈的心理創傷,但沈彥卻沒有成為一個怪物,在那冰冷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異常珍貴的細膩和柔軟。
雞絲面做的很快,沈彥提着打包袋出了門,去醫院要經過兩條街,本來也不遠,但沈彥往四周看了眼後,卻沒有走最近的路程,而是朝一條偏僻的小路走去。
正當進去沒多久,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就在路口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車前燈高調張揚的照亮整條小路。
沈彥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一聲刺耳的鳴笛從後頭傳了過來。
沈彥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
幾秒後。
第二聲鳴笛再次響了起來。
緊接第三聲。
第四聲。
……
在第六聲的時候,沈彥終于刹住了腳步,他不是不知道車上坐着的是誰,也根本不怕那人會對自己造成什麼樣的傷害,隻是附近住着不少人,又有監控,再這樣鳴下去實在麻煩。
沈彥在刺眼的車前燈照射下轉身走了回去,直到離車還有兩米距離的時候,他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看着緊閉的單向透視車窗。
半晌,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了一張極具魅力的臉。
“晚上好,小彥。”
沈臨之擡手扶了下眼鏡,随即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他相貌極好,标準的劍眉星目,鼻梁又高又挺,歲月并沒有摧毀這副容貌,反而使沈臨之身上那種成熟穩重的氣質更具吸引力。
西裝革履,舉手投足之間有風度又有氣質,若是這幕讓别人看到,定會腦補出一場父慈子不孝的大戲。
不過沈彥早清楚眼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于是在心中冷笑。
裝什麼裝。
“小彥,爸爸有事想和你說。”
“等等。”還沒等人說完,沈彥便連機會也不給,直言道,“别用這個稱呼來惡心我,我跟你無話可說。”
“别這樣小彥。”沈臨之眉眼低垂,看起來像是有些難過,“以前的事情爸爸已經知道錯了,你一個人在這裡我和若昭都不放心,跟爸爸走吧。”
沈彥覺得自己簡直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
鐘憶秋雖然死于病因,可如果不是這人當時的所作所為,她又怎麼會因為病情加重,在最後的時日裡如履薄冰,活的那麼艱難。而今,始作俑者卻恬不知恥的說出自己和現在的妻子都很關心他這種話。
可以啊。
那你們都去死。
把他媽媽還給他。
沈臨之對上了沈彥的眼睛,一瞬間竟有些發愣,明明目光這樣平淡,卻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他在商業圈打拼近三十年,上到富貴子弟,下到地痞流氓,還從沒有人能讓他産生過這種感覺,況且是個稚嫩的少年。也許是有一部分血緣關系的原因在裡面,但——
沈臨之微微勾起了唇,假以時日,這一定是把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