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不出?”大哥挑眉。
阿柔脖子一梗,奶聲奶氣地說道:“我是個女孩,力氣本來就小,你幹嘛要用你小時候的标準要求我嘛。”
大哥點點頭,神色并未松動,“對,你是女孩,所以呢?戰場之上,你的敵人會因為你是女孩而心慈手軟嗎?”
“戰,戰場?”阿柔一愣。
“那你學武功是為了什麼,隻是因為好看嗎?”大哥又問。
“不是!”阿柔紅着臉辯駁,盡管在她心裡的确是這麼想的。
“戚雪柔,你是景西王府的小姐。錢财、地位和寵愛,這些都是尋常百姓窮其一生也不一定能擁有的東西,而你天生就能得到。你看,你多幸運啊。”大哥語氣平淡,卻又帶着濃濃的威嚴之感,讓人不敢忤逆。
“你覺得武功很帥,求着阿爹去學,阿爹立馬就讓我和武學師傅來教你。但你可知道普通人家的女子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她們活在束縛裡,活在世俗的目光中,活在數不清的規矩下,被要求學習三綱五常、女紅女德,養在深閨,等稍微大一點的時候就被父母當作商品一般賣給别人家當媳婦,最終隻能在不見天日的宅院裡面相夫教子。這樣的生活,你想要嗎?”
阿柔吓了一大跳,直接被吓哭了,滾燙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哽咽着說道:“阿,阿娘……不……不會把我賣給别人的。”
二哥連忙半蹲下身子,擦了擦她的眼淚,又抱又哄道:“不賣不賣啊。”
“阿娘不會把你賣給别人,我也不會。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這世道對女子并不公平,你若不想被困在倫理綱常的束縛之下,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擺脫别人的庇護,擁有與世俗眼光對抗的能力和底氣。”
“阿柔,你哥不能護你一輩子,你遲早有一天要獨當一面的。到時候,你能用手中的劍保護好自己嗎?”大哥一口氣說了一長段話,最後長歎一聲,背過身去,“唉,我應該是瘋了吧,跟一個半大的孩子講什麼道理。”
他不再說什麼,隻是擺了擺手,邁開步伐就要離去。
阿柔看着大哥的背影,突然很慌張,掙開了二哥的懷抱,三步并兩步地小跑到大哥身後,踮起腳尖,拽了拽他的手。
“幹嘛?”戚思辰沒好氣地說道。
“哥哥,我錯了。”阿柔聲音軟糯又粘膩,小聲地道。
戚思辰一下子就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了,一直緊繃着的嚴肅的臉竟然出現了不易察覺的慌亂之色,他撓了撓脖子,支吾着道:“沒,沒事兒啊,我以後也不逼你練了。反正……你不還在哥的身邊嗎。”
說到最後,戚思辰越來越小聲,越來越難為情。
阿柔搖了搖大哥的手臂,剛才哭成花貓的一張小臉顯得又可憐又可愛,“等我學會武功了,要保護哥哥!”
戚思辰本來還想強裝嚴肅,這下直接笑出了聲,“我要是靠你保護,那也太丢人了吧。”
阿柔着急地道:“不丢人!”
戚思彥也走了過來,笑着揉了揉阿柔的發頂,“那誰來保護二哥呀?”
阿柔騰出一隻手來,牽着二哥的手,“還是我!”
大哥二哥對視一眼,終于沒忍住放聲大笑起來。
“那阿爹阿娘呢?”
“都要保護!”
“你保護的人也太多了吧,哈哈哈哈哈。”
“好啊,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們。”
“……”
年幼時的歡聲笑語,終于在黃昏浸染的悠遠天穹中飄然散去,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阿柔睜開眼,看着營火如晝,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可惜後來,她還是沒能保護好阿娘和二哥。
“怎麼啦?”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後響起。
阿柔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吓了一跳,身形一抖,差點從樹上摔了下去。待她重新坐好,惱怒地回頭道:“你這人怎麼總愛吓人啊。”
“我可沒故意吓你,是你一直在晃神,也不理我。”司言與她隔着樹幹背靠背,“所以,你為什麼歎氣呀,是有什麼心事麼?”
“你聽錯了吧。”阿柔否認。
司言一笑,“那就當我聽錯了吧。”
阿柔沒有吱聲,空氣仿佛凝固了,隻能聽到寒夜的徐徐風聲。
良久,阿柔極輕地說了一句,“就是……有點想家了。”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不似平常說話那般铿锵有力,仿佛風一吹就飄散而去了。
司言低聲道:“你在外遊曆漂泊這麼久,怎麼也沒想過要回去?”
阿柔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阿娘不在了,二哥也被留在京城為質,阿爹和大哥既要鎮壓蠢蠢欲動的赫月六部,又要随時提防京城朝局的明槍暗箭,每日忙得焦頭爛額。我即便是回去了,也隻能侍弄侍弄王府裡的花花草草。可是……沒有親人的地方怎麼能算是家?”
阿柔背對着司言,自然看不見他在聽到這句話時垂下了頭,神情晦暗不明。
半晌沒人答話,阿柔以為是自己的負面情緒外露太多,對方不願意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實我不愛跟别人說這些矯情話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你之後,就突然有很多心裡話想說。你要不愛聽,我下次就不說了。”
“沒有不愛聽,你願意跟我說這些,我挺高興的。”司言迅速調整好了情緒,甚至還調侃道,“阿柔,這就叫做一見如故嗎?”
阿柔輕哼一聲,嘴角卻不自覺上揚,“誰跟你一見如故?”
“你若不承認,我可要傷心了。”司言仰起頭,望着天邊的明月,眼角眉間被月光染上了淡淡的哀戚,“不過,我倒真有些羨慕阿柔。”
“羨慕我什麼?”
“阿柔說,有親人的地方才能算是家。”司言頓了頓,說道,“可如果這樣的話,我就沒有家了。”
他偶爾也想體會一次想家的感覺,但是有家的人才會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