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又來了,自然代表了滿意。秦橙也不揶揄她昨天的種種挑剔,隻是答應了一聲,就手腳利索取出冷櫃裡的容壺,倒出适量豆漿入小奶鍋,然後轉身在後面的電陶爐上加熱起來。
“哎呀?怎麼你家豆漿還真是用爐子熱的啊?我看外面都是一個機器轉啊轉一直在加熱嘛,你這樣真浪費時間!”大嬸見狀果然又找茬起來。
“一直加熱影響口感,營養也會流失。何況這電器功率大,一兩分鐘就好,也不太浪費時間。”一回生二回熟,秦橙從容道:“您要是覺得這豆漿還不錯,就是因為我們高标準嚴要求嘛。”
果然,這麼一回答,保潔大嬸就撓撓頭閉口不言了,雖然表情還有些急躁,但态度與昨日的擡杠找茬已大相徑庭,可見是認同了這一說法。
豆漿本是熟豆漿,煮熱無需煮沸,果然隻用了一分多鐘就好。秦橙再次加糖調配完畢,奉上贈送的一瓶果醬,含笑将這位不再那麼難纏的客人送出門,長出了一口氣。
倒真沒想到,開業之後的第一位回頭客竟然是這位大嬸,果然世事難預料。
事實上,秦橙預料不到的事情很多很多,譬如她就不知道,自己賣出的商品最終是落入了誰的胃中。
當天上午,遠離小店的另一處鬧市街道邊,停了一輛黑色的高端商務車。駕駛座一側的車窗半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司機閑閑地坐在其中,手裡端了一杯什麼飲料,還冒着袅袅熱氣。
和高大的身材相反,這司機喝起東西來還挺斯文,一小口一小口表情很是滿足,以至于一時間都沒注意後視鏡裡的情況,直到車門被拉開,後座一沉,他才回過神來。
“楚總,姜助理,咳……馬上好。”司機趕緊收拾起來。換平時喝不完的東西他就順手扔車窗外了,反正也不值幾個錢,可這次不知怎麼猶豫了一下,還是将紙杯蓋好,小心翼翼地放進了一旁茶杯托内。
“喲,張哥喝什麼呢?一臉享受的樣子,都沒注意到我們回來。”後進來的短發女性一邊關車門一邊調侃道:“可别酒後駕駛啊,咱們的小命天天都捏你手裡呢。”
“看您說的,這點覺悟都沒有我還幹什麼活兒啊。”司機憨憨一笑,“不含酒精,是豆漿。今早上我姑媽在公司附近買的,說是特别貴特别好喝,讓我嘗嘗看……還别說,真挺香挺濃的,好久都沒喝到這麼好的豆漿了,我就一時恍了神。”
“姑媽?”另一位上車後始終不曾開過口的女子,這時候突然問道:“就是在後勤工作的那位吧?她現在身體怎麼樣了?”
聽得這位面容冷清的女子一問,司機當時就連連點頭,“哎哎!她好多了,家裡經濟也緩過來了!有勞您還記得啊,姑媽一直說多虧您給照顧了這麼一份工作,她會好好幹的!”他回答着,眼中滿是感激之色。
相對司機的真情流露,女子并沒有太多表情,她隻微微颔首,應了一句:“不用感謝我。是你幹得好,她才有了一個機會,而她自己幹得好,才能一直做下去。”
“是是是。”司機一疊聲回答,抓着頭笑得十分不好意思,虎背熊腰的男人一時間倒像個羞澀的青年。
大概是看不得司機這個傻模樣,一旁的短發女性适時插話進來,轉移了話題:“張哥,所以你是因為姑媽特意買給你喝的才這麼寶貝吧?我還真當那豆漿有你誇得那麼天花亂墜呢,太失望了。”
“咦?不不,真挺好喝的又香又濃,而且不是那種添了亂七八糟東西的香濃,反正……哎呀我嘴笨,但你知道,我可不吹牛。”
司機不知道是對方在調侃自己,認真解釋起來,說着還拿起杯蓋晃了兩晃,果然一縷淡淡的豆漿香甜在車内飄散開。
聞到香味,兩名女子略一動容,各自都浮現出了一絲若有所思之色。
不過這兩種神色,卻又是完全不同的。
短發女性顯露出的更多是在意,她想了想,然後微微看了鄰座女子一眼,總算認真問起司機來:“好像确實不錯,公司附近買的?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
“哦,大概是剛剛開業的,地址是在……”司機按着杯子上的信息念了一遍:“至于店名叫果實,應該是做鮮榨果汁為主的店吧。”
“果實?真是毫無新意的店名啊,唔,但貌似在哪裡見到過來着……”
短發女性回憶了一下,顯然是想不起來前兩日的某段小插曲,于是放棄思考改口道:“不管怎麼樣,姑且先記着吧,你再報一次地址給我。”
說着她掏出了手機,正打算調出備忘錄記下來,卻被從一旁伸來的纖纖素手壓了下去。
“這種小事,你就别老操心了。”手的主人似乎剛從靜坐沉思中回過神,眉宇間還帶着一絲懷念和怅然,但語氣很平靜:“再說短時間内,我也不想再喝什麼豆漿。”
說完這一句後,她便閉上了雙眼,靠着座位休憩起來。
“還是繼續忙正事吧,老張,開車。”
世事難料,一個人預料不到的事有很多很多,譬如秦橙就不知道,開業第二天,自己其實很幸運,也很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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