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迹象多多少少證明了,确實是有些事情發生過。但秦橙心中的困惑卻不減反增,她嗅着血氣,不解地思忖了片刻,然後似想起了什麼,猛一擡頭,再次看向櫃子上的電子鬧鐘。
之前光線不足,所以沒有注意太多細節,如今凝神再一瞧,鬧鐘分明顯示為,23:22。
可沒記錯的話,她是十點半左右才洗浴完畢上了樓,然後倒水服下了所有的藥物。
而鬧鐘未響,血未凝,所以……從倒地到現在,其實才過去了一小時不到?
又是一個無法解釋的現象,各種科學的不科學的想法一股腦湧現,讓本就想不通的女子有點頭昏腦脹,甚至開始感覺心态煩躁起來。
被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時情緒還好,是因為對陌生環境的警惕和新奇暫時壓倒了一切,加上要脫困的念頭,令人有意無意地保持着積極的一面。
而如今成功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沒有了任何目标和訴求,看着熟悉的擺設,嗅着熟悉的空氣,之前那些熟悉的負面情緒很快又紛紛纏繞心間。
原本隻想求一解脫而已,為什麼這樣都無法如願?為什麼會有不可理喻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為什麼要費腦子去猜去分析?
是夢又如何?不是夢又如何?對如今病入膏肓的自己而言,這些真的有意義嗎?
一旦這麼想,巨大的仿佛抽空一切的虛脫感就洶湧襲來,秦橙硬挺挺地一頭栽倒在床上,半晌沒有動彈,原本還翻滾着各種繁雜念頭的腦海如按下了停止鍵,一切中斷,連呼吸都覺得累。
如此靜默好一陣子之後,無限疲憊的女子卻又動了動,拖着乏力的身子再度爬起來,一步步挪向地上那堆黑乎乎的,混着血腥味的雜物,彎下腰耐心翻揀起來。
哪怕腦子裡什麼都不再想……或者應該說,正因為腦子裡什麼都不再想,真正擱在心裡的執念,才會清晰浮現,難以拒絕。
秦橙從地闆上的雜物之中耐心找出來的,是她自己的手機。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經過了墜落的碰撞和重物的積壓,甚至沾染了斑斑點點的血迹,但這個老舊手機依然完好無損,隻需輕輕一觸屏幕即刻亮起,顯示出有一個未接來電提示。
因為某種掩耳盜鈴的心态,秦橙曾經将這個電話号碼的一切相關備注都删除了,所以此刻顯示的就隻是一串數字而已,但即使沒任何備注,這個号碼代表什麼,她也永遠忘不掉。
之前,在以為自己還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她拼盡一切想要接到這個電話,哪怕聽到一秒也好。
但如今,在不知道怎麼就莫名其妙暫時存活的現在,她看着未接來電提示,卻遲遲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最後秦橙長歎一聲,手指微動,忽略跳過了這個來電提示,自顧自進入通訊錄,撥通了另一個聯系人的電話。
電話鈴一聲又一聲響了很長時間,女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等着,直到那頭終于咔哒輕響,傳來了一聲懶洋洋的:“喂?”
“你在她身邊對吧。”秦橙語氣肯定,開場就單刀直入:“她今天怎麼了?沒事吧?”
“喲,久違久違,好久沒消息了,我都以為你早死在什麼地方。”電話那頭,略帶磁性的男子嗓音情緒飽滿,話語聽着似打趣,又似真心。
然而無論那是什麼意思,對方顯然都不在乎。“我什麼時候死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女子表情木然,聲音平靜:“告訴我,她今天晚上出了什麼事?”
如果不是出了什麼事,或者受了什麼刺激,這個沉寂了三年多的電話絕對不會再響起,這一點自知之明秦橙還是有的。
而回答她的,是一陣爽朗的笑聲,仿佛這個事兒挺有趣,挺值得大笑一番。“你直接問她怎麼撥通了你的号碼不就成了?”笑完後,男人直言不諱道:“她打電話時我在場,都看見了。”
說最後幾個字時,那聲音帶着某種情緒,似炫耀,又似打趣,尾音一個轉彎,又似帶着譏嘲。
秦橙微微一頓,用力捏了捏手機,最後卻還是平心定氣地開了口,果然就問道:“那她為什麼撥打我的電話?”
如果撥打手機時有旁人在場,那麼至少可以确定她沒什麼危險或急事,所以雖然隐隐失落,但其實也算是個好消息。
通話那端于是又是一陣大笑,“那話怎麼說來着……對了,既然你誠心誠意問了,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吧。”男人打着哈哈,故意稍作停頓,才又開口。
“她是在私人生日宴上打的這通電話,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哈哈哈!”
普通人可能覺得這笑聲帶着磁性和豪爽,很有魅力,但秦橙一貫隻聽得皺眉,此刻更是覺得刺耳,唯有将手機拿開一段距離,闆着臉就要按下挂斷鍵。
“等一下!”仿佛能判斷她的動作般,那頭突然叫了一聲,叫聲渾厚,哪怕隔着一段距離也很清晰:“我是不知道,不過我正好拍下來了,想知道的話,自己看啊。”
說罷那廂率先斷了通話,不多時果然傳來了一個視頻文件,然後就再沒有什麼動靜。
這之後,黑暗的室内,始終有一方屏幕透着光,而捧着光亮的女子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幽幽雙眸被屏幕映亮,其上清晰地寫着忐忑、掙紮和渴望。
秦橙就這麼坐着,看着,卻直到手機電量用光,直到病痛再次襲來,也沒能播放下載好的視頻。
沒有播放的視頻畫面,一直定格在一張近景笑顔上,僅僅是這一張模糊的笑顔,就讓秦橙不敢按下那個播放鍵。
原來分開這麼久,她害怕看到她哭,卻也害怕看到她……笑。
她害怕看到她痛苦,卻也害怕看到她不再痛苦。
這是何等的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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