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瞧夫人,那位三十歲出頭的婦人仍舊保養得當,烏發疊钗,穿着滿繡的絲綢短褂,面容白皙,此時的神情中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放松和得意。
“去,把我的大煙袋拿來。”
“是。”
丫鬟小心翼翼地從架子上将大煙袋給夫人捧過去,看着她用洋取燈兒點燃,眯着眼睛抽煙,屋子裡很快便煙霧缭繞。
半響,夫人才哼哼道:“那狐狸精現在才死…算便宜她了。”
“本來就活不長,一個吃幹飯的,難道還想讓老爺給她送終啊?索性一根繩子,送她早日輪回。”
“…我呀,這還算是做了件善事呢!”
丫鬟狠狠地打了個冷戰。
白霧缭繞,夫人沉靜的臉龐若隐若現,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在笑,這個神情丫鬟在很多時候都見過,隻是從來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令人毛骨悚然。
又過了一會兒,或許是大煙讓她的腦子短暫清醒了一下,夫人又問道:“老爺那裡,怎麼說?”
“老爺…老爺命人将李嫮娥裹了草席,扔進亂葬崗去了。”
“嗤—”
夫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似乎是在嘲諷,又似乎是在幸災樂禍。
又陰陽怪氣道:“還以為他有多專情呢!”
她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到丫鬟身上,耐人尋味的吩咐:“去,讓德友過來,你不用來了。”
“是。”
丫鬟大氣不敢出,低頭快步離開了。
德友是地主家的家生子,二十歲出頭,正是身強力壯的年紀,也就是他奉夫人的命,悄悄勒死了李嫮娥。
他與府上的夫人年紀差了十歲,跟老爺差了二十歲,外表忠厚老實,又知根知底,地主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都會交給他來做,老爺對他很是放心。
德友一進房中,夫人便朝他使了個眼色,他也心有靈犀地将門帶上,落鎖。
“過來。”
夫人将大煙放在桌上,懶洋洋地一擡手,身若無骨地将手臂搭在德友肩膀上,心情頗好。
德友很會來事兒的貼着夫人坐下,二人臉頰貼着臉頰,十分親密。
“幹得不錯!”
夫人笑盈盈地将手撫在德友側臉,紅唇低聲細語道,“說罷,想要什麼獎勵?”
德友挨着一具溫熱的女性身體,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又聽夫人這樣說,更是口幹舌燥。
“我,我想…”
這時,他感受到夫人的另一隻手牽起了他的手掌,帶向了起伏的胸脯間,德友頓時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臉色漲得通紅,眼神忍不住亂飄,心思浮動。
嗯…這桌子,這屏風…可真屏風啊!水盆…夫人早起洗了臉…
屋内靠着屏風和博古架,放着一架梳洗用的紅木面盆架,銅鏡斜斜地映照出二人依偎的身影。
然而,當德友看清鏡中人時,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無比。
身旁哪有什麼夫人!那明明是一具瞪着充血雙眼,面色浮腫可怖,長着一頭長長亂發的女鬼!
那女鬼距離他極近,耷拉着長長的舌頭,怨毒地盯着他。
“你想…你想什麼?”
夫人還在對着德友的耳朵呵氣如蘭,輕笑道。
本以為這個毛頭小子會熱血上湧,沒想到卻被狠狠一把推開,她猝不及防,“砰!”的一聲摔倒在桌前,額頭狠狠磕在了桌角上。
“啊!!有鬼啊!!!”
德友大驚失色,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身熱血陡然凝固,連滾帶爬地撞開門扉,跑了出去。
“有鬼啊!”
遠遠的,有幾個家仆長工都聽到了他的慘叫,頓時面露驚疑。
“那是德友的聲音?”
“發生什麼了?靠,那李嫮娥剛死,不會纏上我們了吧?”
幾個人拎着棍棒,興沖沖地跑到事發地,卻看到了被撞壞的屋門,以及倒地不醒衣衫不整的夫人。
“啊?這…”
“快,你去找老爺!”有人頓時覺得不太對勁,但這事他們也管不了,又不敢多嘴,一邊讓人請老爺來,一邊又去安排人手抓德友。
果不其然,老爺聽聞此事,來不及給夫人請郎中,就先命令把德友綁了起來。
人到中年尚無子嗣,還被家生子扣上了一頂綠帽,可想而知老爺有多惱怒。
隻是那德友就算被綁起來,也在神志不清地喊:“有鬼…有鬼!”
老爺眉頭一皺,不耐煩道:“你在說什麼?什麼有鬼,我看你跟夫人倆人才是心裡有鬼!”
“是,是李嫮娥…她來索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