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郗謝之争
燕國被滅七日後,郗昙被人擡着回到了建康,而謝萬則坐在囚車中,手腕帶着鐐铐。這次戰場之變引得君主大怒,皇帝呵斥了郗昙一番後,将他送回了會稽養病;而謝萬則因私自退兵而下獄,等候堂審。
消息傳到會稽城,驚動了本在東山别墅隐居的謝安。他匆匆下山回到謝府,謝奕則親自堵在了郗家門口。
郗昙被擡進門時,謝奕攔住了他的去路。
“謝将軍,咳,好久,不見。”郗昙撐着坐起來。
謝奕冷哼一聲:“若是無事,本将也不欲與郗将軍見面。”
“隻是本将實在好奇,此次戰争失利,陛下為何隻将我阿弟下獄,而您郗将軍卻□□歸故裡?”面對謝奕的咄咄逼人,郗昙隻能以咳嗽聲來回應。
謝奕見他一味的咳,心中又煩又惱,正欲上前兩步,卻不想自己的手臂被人拉住。
“長兄。”謝安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後。
謝奕疑惑着,便見謝安對他搖了搖頭,随後謝安轉身問候了郗昙:“郗将軍身體如何?”
郗昙看着這位笑面虎,臉上一點也笑不出來。昔日謝家屈居王下,皆因謝安隐居東山,不問世事。如今這場戰争将他逼出山,這對于王、郗兩家絕非好事。
郗昙心中不快,卻無法對他的話置之不理,隻能又咳嗽了幾聲,禮貌地回複道:“老毛病了,不足挂念。”
謝安便笑着對他颔首:“郗将軍好好将養,改日謝某再登門拜訪。”
說罷,謝安對長兄使了個眼神,二人一前一後上了羊車。
郗昙看着他們的羊車離開,這才命人将自己擡進府。
傅氏早帶着郗恢和郗道茂等在門口,剛剛見幾人交談,傅氏便沒有過去。此時郗昙被擡了進來,她趕忙跑過去扶住了他的手臂。
“夫君!”傅氏擔憂地喚了一聲。
郗昙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待郗昙安頓好後,郗恢忙引着沈大夫進來。他身後跟着一位藥童,月白衫子,手裡拎着木頭藥箱。
郗道茂本在床邊整理着父親的被角,擡頭的一瞬,恰好瞥見了那位藥童。
她微微蹙眉,顯然對他的出現頗為意外。此時藥童也察覺到了郗道茂的目光,對她輕輕颔首,随後又立在了沈大夫身側。
沈大夫為郗昙把過脈,說是斜風侵體,開了藥方後,又為難地歎了口氣。
“沈大夫,可是主君的身體有什麼不妥?”傅氏如驚弓之鳥般詢問道。
沈大夫面色為難:“身體倒沒什麼大礙,隻是我開的這藥方有些難辦。這藥需要一味藥引,且必須是活的。”
一屋子人都疑惑了起來:“什麼藥引這樣難辦?”
“是……”沈大夫看了看郗昙,隻得将郗恢拉到一邊說道,“是地龍。”
地龍,即蚯蚓,具有清肺平喘的功效。由于郗昙不間斷的咳嗽,沈大夫覺其病症過重,故而将藥方中加了一味地龍,且必須以活的功效最佳。
郗恢聽罷,也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沈大夫忙道:“我這位藥童平日常随我入山采藥,這幾日可留在郗家為主君采集藥引。”
郗恢看向那位白衫少年,轉而對沈大夫道:“那就多謝沈大夫了。”
傅氏包了幾兩金給沈大夫,送他出門後,郗恢立刻招呼上藥童準備進山。
“什麼藥引如此難得?要阿兄親自去采。”郗道茂追着郗恢問道。
郗恢怕惡心到她,隻是搖搖頭:“你在家照顧好父親,阿兄去就好。”
郗道茂見在他這裡問不出來,轉頭又去問那位藥童:“什麼藥引啊?”
藥童遲疑了一下,回答道:“地龍。”
“你能說話了?”比藥引更讓她驚訝的是藥童開口。
後者點點頭:“這還要感謝女郎。”
說着,他從腰間掏出一個荷包來,雙手遞到郗道茂面前。
“這是什麼?”郗道茂沒有接。
“是上次借女郎的錢,”藥童回答道,“沈大夫憐憫,收我為徒,隻不過入門時間較短,隻掙下這點銀兩。先還給女郎,剩下的,我之後再補給您。”
他剛剛能開口,說話并不利索。這幾句下來都很是艱難。
郗道茂将荷包推了回去:“你在外行醫,用錢處不少。這些銀子你留好,以備不時之需。”
“不行,”藥童執意道,“欠錢要還。”
郗道茂卻笑了起來:“你執意還錢,是怕欠我的人情吧?”
藥童被戳中心事,手指顫了顫。
“你應該能猜到,上次我之所以幫你,是有目的的,”郗道茂幹脆攤牌道,“我看到桓卿欺辱你,又恰巧聽到了那麼幾句,料想你與桓家應關系匪淺。”
藥童對她點了點頭:“我知道。”
“但無論出于什麼目的,你幫我總是……事實。”他又艱難地蹦出一句話。
郗道茂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藥童接着說道:“那麼,現在你可以說,你為什麼要幫我了嗎?”
“或者,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藥童神色如常地問道。
郗道茂深呼一口氣,随後朗然地開口:“我在桓卿那裡套出了你的身份。”
藥童并不驚訝:“猜到了。”
“以你的聰慧,不難從她那裡得到你想要的。”
郗道茂被誇贊了,有些得意:“不過我想要的東西很簡單,我要你念郗家的人情。”
桓溫勢力如日中天,對于其他武将家族都将是巨大的威脅。郗家又因京口軍而成為帝王的眼中釘,周邊亦暗潮洶湧。況且郗道茂見他以道士身份留在會稽,猜想他必然有所謀劃,或許桓家的未來,都将落在他手中。
如此一人,即使不交好,也斷不能将他推到郗家的對立面。
“僅僅如此?”藥童挑眉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