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山莊謎面
謝道粲帶郗道茂去了她的院子安頓。臨要進去時,忽然聽到遠處一聲呼喚。
“謝家姐姐、郗家姐姐,剛剛聽到這邊有打鬥聲,是發生什麼事了嗎?”說話的是今日來參加宴會的殷楚芸,她的旁邊立着桓卿,二人離得很近,顯然是熟絡的。
桓卿一言不發,眼神卻打量着謝道粲和郗道茂,她對于剛剛發生了什麼也十分好奇。
謝道粲搪塞過去:“沒什麼,是各家郎君來了,一時興起比了會兒劍。”
說話間,剛剛的主角真的出現在了幾人身後。郗恢和王獻之一黑一白從遠處走在,立在了郗道茂和謝道粲旁邊。
“無意打擾女郎們休息,實在抱歉。”王獻之順着謝道粲的話說道。
桓卿順着聲音看過去,眼睛在落到王獻之身上時立刻亮了起來。暗夜下,白衣少年溫潤的眉眼像一塊雕琢完美的玉石,讓人看過去便再不舍得挪開眼睛。他身旁的黑衣少年眼神冷峻,似高嶺上的一棵松,讓人看一眼就覺渾身發寒。
桓卿竟不知,會稽城何時來了這樣兩号人物。
因着王獻之開口,桓卿和殷楚芸也立即福身問好:“見過各位郎君。”
謝道粲禮貌的介紹了一下:“這二位是郗家大郎與王七郎。”
桓卿自然知曉二人的名号,在聽到那位白衣少年是王獻之時,她不禁悄悄望了他一下,臉上頓時有了些許紅暈。
“原來他便是書聖暮子。”桓卿心裡暗道。
王獻之卻未感知到桓卿的心理活動,此時他的目光全然停留在郗道茂的身上。看着她與謝道粲湊在一處說着悄悄話,雖然聽不到内容,可王獻之還是不自覺揚起了嘴角。
“天色也晚了,各位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謝道粲今夜受了驚,此時并不想與衆人寒暄。
桓卿聽出了她的意思,與殷楚芸一道向大家告辭。臨走時,她又回頭望了望王獻之,發覺他的目光看向别處。桓卿便也順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卻見那視線的終點是郗道茂。
他喜歡郗家女郎嗎?桓卿眼神立刻黯淡了下來,豔羨地盯着郗道茂的背影。
“也不過如此嘛!”她嘀咕了一句,被旁邊的殷楚芸聽到了。
“姐姐說什麼?”殷楚芸問。
“啊,”桓卿立刻收回眼神,“沒什麼,走吧。”
謝道粲看着兩位女郎離開,立刻挽着郗道茂進了院子。王獻之與郗恢說着告辭,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而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又在院子的後門處遇上了。
“你怎麼在這?”二人異口同聲道。
郗恢比他理直氣壯些:“我是來保護妹妹的,你又是來幹嘛的?”
“我……”王獻之的司馬昭之心呼之欲出。
郗恢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左右一個人守夜也是守,不如有個人一起。
待庾昭攜着被褥走到門口時,就見到這樣一幅景象。衣衫華貴的兩位世家子大剌剌地坐在院門口,手上端着酒杯,旁邊還染着一隻炭火爐溫着酒。
見到庾昭後,二人捧杯的動作停住了,齊齊尴尬地看向她。
庾昭倒也不客氣,一把轟走了王獻之:“去去去,别擋我的路。”
說着,她直接沖進了院子。
又走出去兩步後,庾昭似想到了什麼,扭頭對王獻之道:“今夜有我保護她們,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說罷,她又想到自己的偶像還在,于是立刻換上狗腿的表情對郗恢道:“郗家哥哥也回去休息吧,外面冷,别凍着了。”
王獻之一肚子不滿意:“為什麼她對咱倆的态度差别那麼大?”
郗恢得意地聳聳肩:“等你什麼時候功夫比過我了,庾家妹妹也會這麼對你的。”
“這是歧視!”
“又不是我歧視你的,沖我喊什麼。”
“庾家那小魔頭我可不敢惹,”王獻之與郗恢并肩走在雪地上,“萬一她同容娘告我黑狀怎麼辦?”
“你小子,又在惦記我妹妹!”郗恢一腳踹到了他的屁股上。
“喂,不帶你這麼出黑招的!”二人打鬧着走遠了。
深夜裡,寂靜的後山上正在進行一場救死扶傷大會。面具男看着自己屬下挂了彩回來,便已知曉這次的任務失敗了。
“屬下無能。”
“你确實無能。”面具男毫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
“回去我就和皇兄說,把你發配到邊疆做苦工!”面具男指着下屬的天靈感恐吓道。
“屬下實在沒想到那王獻之和郗恢會突然出現,還有謝玄,三人圍攻,我們實在不敵啊。”下屬顫抖地跪在了面具男面前解釋着。
“你管三人叫圍攻?你帶了六個人去,二打一也該勝了,最後竟落得個這麼狼狽的樣子。”
“王爺您聽我解釋,他們裡面還有一個女的賊能打!”
“女的?是郗家姑娘?”
“那倒不是,”下屬縮了縮脖子,“郗家姑娘看着不像會功夫的樣子。文文弱弱的,屬下差一點就抓到她了。”
“差一點,誰聽你的差一點!這麼點事兒都辦不好,你還有臉給我回來!”面具男又朝他頭上敲了幾下。發洩出情緒後,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算了,還是得我自己上。”他看向山下燈火通明的山莊,心中已有了主意。
次日一早,郗道茂剛睜開眼睛,就覺得一根木棍掄向了自己的腹部。她驚呼一聲,發現砸向自己的根本不是木棍,而是庾昭的腿。
幸好昨晚沒吃多少東西,不然這一下子豈不是要被砸吐了。郗道茂艱難地推開庾昭的腿,誰知她的重心全在這隻腿上,被郗道茂推開後,庾昭徑直向後滾去,然後掉下了床。
“誰?”庾昭警惕地爬起來,就見郗道茂一臉怨念地瞪着自己。
“你剛剛差點砸死我。”郗道茂将前因後果講給了庾昭。
“對不起嘛,睡得太熟了。”庾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随即左顧右盼,疑惑地問道:
“阿粲呢?”
郗道茂也正在疑惑這個問題:“我醒來就不見她人了。”
二人狐疑地吃過飯,庾昭跑去後院練劍了,郗道茂在前院伸展了一下,迎面撞上了一個小侍女。
“哎,見到阿粲了嗎?”
侍女低着頭回道:“女郎去後山采集雪水了。”
郗道茂微微蹙眉:“院子裡不就能采嗎?幹嘛去後山?”
侍女仍低頭回道:“女郎說,後山空氣好,雪水比山莊幹淨。”
“就她最講究了。”郗道茂說着,便也向後山的方向走去。
那位侍女見狀,追上郗道茂道:“女郎,奴婢為您引路吧。”
“不用,叫我的婢女南嘉随我去就行。”郗道茂揮退了她,南嘉則跟上了她的腳步。
“女郎,咱們人生地不熟的,還是不要亂跑為好。”經曆昨晚的事情,南嘉始終心有餘悸,擔心那些人還潛伏在暗處。
郗道茂卻微微一笑道:“敵在暗自然不如敵在明安全。”
“女郎這是何意?”南嘉不解道。
郗道茂卻擡擡下巴,指向那個侍女離開的方向:“剛剛那個人,根本不是謝家的侍女。”
謝家等級森嚴,每個等級的侍女都有相應的衣衫與發飾。剛剛那位侍女的衣服雖是謝家的,可頭上的發帶卻是謝家侍女沒有的青色。
“前些年,我親眼見過道韫阿姊處置過一位系錯發帶的侍女。自那以後,謝家在無敢颠倒秩序之人。”
“您是說,剛剛那人要害您?”南嘉大驚。
“她想引我去後山,我便去會會那想要以我為籌碼之人。”
“不行!”南嘉握住了郗道茂的手臂,“太危險了,奴婢不能讓您涉險。”
郗道茂伸手覆住了南嘉的手背:“南嘉,昨夜那人并非沖我而來,而是沖着整個郗家來的。如今郗家就站在懸崖邊上,稍微行差踏錯便會萬劫不複。我也是郗家的一份子,不能看着父親和阿兄被推下山崖。”
“再說,你是知道的,我自小随着爹爹練武。算起來,恐怕比昭昭功夫還要好些呢。”她安慰南嘉道。
“可奴婢還是不能讓您去。”南嘉握着郗道茂的手更緊了些。
“南嘉,”郗道茂安慰道,“我不是要與他硬碰硬,我隻是要行一招引蛇出洞。”
她示意南嘉附耳過來。
“這樣真的可以嗎?”南嘉半信半疑。
“此時不解決他,難道還要任由他在戰場上和爹爹搏殺?”
南嘉知道郗道茂最有主意,此時隻能聽她的話離開。
郗道茂看着南嘉離開,手摸上了袖中的短刀。
通往後山的路寂靜無聲,郗道茂一步一步踩在雪上,覺得好似走過了很多年。她今日晨起,一時興起換上了件紅衣,拖尾的裙擺掃過積雪,留下清晰的痕迹。風雪停歇,唯有兩邊的竹葉時而抖落一片新雪,她的鬓角被風吹起,卻感不到寒意。
路上空無一人,她立在山腳下,心跳突然加快了許多。手腕緊緊攥着短刀,似乎預料到接下來要面對的場景。
山道清幽,她走了沒幾步,便聽見林間驚起飛鳥。
郗道茂警惕地回頭,後面空無一人。
可待她再轉回身時,面前已多了一張帶着面具的臉。
郗道茂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因為她清晰的記得,當時在羊車上就看到過這樣一張面具。
原來他很早就盯上自己了。
郗道茂未說話,那面具男便先向她攻來。郗道茂感受到一陣極具壓迫感的風吹向自己,身子飛速後退,順勢向右邊側去。
面具男第一下撲了空,立刻轉身實行第二次進攻。
郗道茂仍然隻是躲。在未探出對方實力時,她不能暴露自己的水平。
就這樣,郗道茂一邊跑一邊躲,竟真的躲過了幾輪攻擊。
但如此,面具男也看出了她有武功在身,嘴角不覺勾起一笑。郗家真是出人才,連這樣一個文文弱弱的小丫頭都身負武力。
見面具男攻勢弱了,郗道茂便趁機躲在一棵竹子後對他道:“你抓了我也沒有用。憑我一人,是無法改變局勢的。”
面具男從她的話裡聽出了許多信息:“這麼說,你知道我為何要抓你了?”
“都到現在了,你還有必要在這打啞謎嗎?”郗道茂見對方停下了腳步,亦立在原地與之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