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和讪讪道:“大人,你看這……”
話還未說完,那名瘦弱男子強撐着大罵:“來呀,以為老子怕你們。我什麼都不會說。”
謝禮“啧”了一聲,終于放下茶杯,掀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他似笑非笑道:“不說也沒關系,反正都是要死的。”
語畢,他将手中的茶杯随手一扔,正正嵌如那人傷口之中。隻見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再吐不出一句話。與他同行的另外一人始終一言不發,無論什麼刑具用上都仿佛是一尊石雕。
張志和聽到這話冷汗卻是淋淋向下:“大人,不能私自處理吳國人。”
“哦?尋常人是不能,但是我可以。可對?”謝禮是笑着,眼中仿卻佛淬了冰霜。瘦弱男子聽了這句話,憤恨、畏懼、狠毒一一在他臉上閃過。
“不過,”謝禮話音一轉,“新年不宜見血,今日到此為止。張大人,看好他們。”說完,他踏着地上的污穢向地面走去。
牢房過道的燈早已熄滅,從這之上的路伸手不見五指。謝禮摸索着牆壁,跌跌撞撞向前走着。吳國人——這三個字像是某種夢魇,許久未發作的頭痛此刻又發作起來,朦胧間他仿佛聽到那年鼓号作響、箭矢迸發,血流成河。
“謝禮,你怎麼了?”耳邊傳來一聲輕柔的聲音,仿佛一汪泉水将他帶離這甩不掉的夢魇。他深呼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走出了牢獄。
“桃應紅,你沒走?”看到面前人焦急的神色,他笑了笑,忽然覺得身心俱疲。
“我……”桃應紅不知說什麼,她答應了要幫達瓦康泰救人,因此在方才她早已将周圍地形了然于心,本想等謝禮離開後動手,隻是……
那人的話不可盡信。她與謝禮的關系是如何暴露的、金秋村與吳國有何關系、吳國人猝然出現在景朝是何居心,樁樁件件滿是疑點。
更何況,那人當街刺殺。他想殺的到底是朝廷命官還是謝禮其人,仍有待定奪。秦露等人已移交萬福醫館,依舊沉睡不醒,大夫查不出明因。桃應紅望着謝禮,心中滿是躊躇——是自己救人完成約定,還是告訴謝禮?
“怎麼光看着我不說話,生氣了?”謝禮拂去桃應紅身上一片落葉,眸光微閃。她身上的松針,城内可不常見。
桃應紅聞言回神,莫名道:“生氣?”想到在牢中謝禮趕人那一幕,心中某處的火氣漸漸複燃,她沒好氣地說道:“是啊,大人明察秋毫,哪用得着我。”
“大當家,我左臂疼,頭也疼,可否送我回去?”謝禮調笑道,目光牢牢定在桃應紅身上。
這是謝禮第一次如此稱呼自己,桃應紅心中微動,卻不等她回話,謝禮身形微晃,像是要一頭栽到地上。
“謝禮!”
“少爺!”
卧房内,秋大夫診斷片刻,柔聲安慰面前這兩個六神無主的人:“無事,夢魇發作。平日的湯藥都按時喝了吧?”
富貴抹淚道:“喝了,都喝了。”
桃應紅無言歎氣,若是都喝了怎會是如此。她親眼見到謝禮明面上應着富貴,轉頭便将湯藥倒入花盆中。顯然大夫也不信,他沉默了一瞬,對桃應紅說:“姑娘,老夫有事詢問。”
桃應紅:“好。”
二人見不生漸遠,隔着門窗隐隐約約傳來談話聲。富貴不明所以,正想靠近門偷聽之際,謝禮撩起眼皮。
“少爺,你醒了?”富貴見謝禮噓聲,壓低聲音道。
謝禮:“桃應紅她今日,有何異常嗎?”
“今日府中我撿到一張字條何一張手帕,上面點名要桃姑娘。桃姑娘見到那手帕臉色大變,備了馬便出門。好像是往春山的方向。”富貴斟酌地說道,倒是沒提桃姑娘囑咐自己不要告訴少爺的話。
“字條上是什麼?”謝禮問。
“桃應紅,金秋村。”
金秋村?是那一日攔截自己的村子,桃應紅确實與他們有所交情,手帕應是她手下那名女子的。具體還是等她與自己開口罷了,想到這裡謝禮自嘲一笑,怎麼就認為她會與自己傾訴呢?
憑那一日她酒醉、而後裝聾作啞嗎?
謝禮捂着胸口,頗有些無力。他本想除夕夜将那一日與桃應紅挑開,探查她的心意。
萬沒有想到一茬接一茬,先是遇刺,又是吳國人。春城不與吳國接壤,當年立下的盟約仍在,吳國人卻在這座小城刺殺朝廷官員。其背後,定有更深的陰謀。
等這段時日過去,再與她詳談二人之間的事罷。空氣中傳來草藥香,謝禮抗拒地閉上眼,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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