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正在房中歇息,忽然能聽到屋外一番動亂之聲。還未等他有所動作,房間的木門被領頭的人一腳踹開。
老舊房屋此刻震了三震,領頭人此時怒目圓睜,看向柳風的眼睛裡藏着熊熊怒火。跟在他身邊的學子跑在他前面彎腰拿開被震下的木門,讨好地說道:“王哥,這小子就住在這裡。”
王哥原名王道義,是金秋村有名的惡霸,村中私塾屢次将他退學。父母别無他法隻得送他來了雅堂。卻不知為何他十分敬重張石,雅堂所有人都知。
“你們來找我有何事?”柳風見衆人氣勢洶洶,不由把手背在身後,全身肌肉緊繃着。
“張石先生的事情,是不是你告的密?”王道義提着柳風的衣領,他身材健碩,提着柳風就像提一個小雞崽。
告密,告什麼密?柳風忽的想到昨日桃應紅說的話,又看到王道義焦急的神色,忽然扯出一個微笑。
他掙不開王道義的手,隻得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笑什麼?”王道義狠狠盯着柳風的眼睛,他看不慣平時這個窩囊小子現在這般笑,一拳頭砸了上去。
柳風被他砸到一邊,頭磕在桌角上。太陽穴與鼻間全是血,滴答滴答下落。
但他不在乎,胡亂抹了血,他對王道義輕聲說:“你們會遭報應的。”
助纣為虐,陷害同門。想到張石房中各式各樣的用具,還有他隻能被迫從天黑到泛起魚肚白的絕望,柳風笑了笑。
桃應紅沒有騙他,她和那位男子言出必行。
王道義看着柳風這一副帶着血的笑樣,不知怎麼後背一涼。他“啐”了一句,離開這間屋子。
地牢内,張石盤坐在角落一旁。起初他頗為嫌棄,隻肯雙腳站立,後來耐不住腿酸痛,還是選擇坐下來。
這間牢房是桃應紅特意選的一間。耗子窩最多,晚上睡覺能聽到他們親切的問候;多足蟲和滑溜溜的軟蟲盤據在牆壁上,若是有活人它們更興奮,能直直落在人的身上。
對于張石這般人,此牢房最是相配。
書房内,謝禮聽完桃應紅對這件牢房的描述,不由問道:“進去過?”
若不是進去過,怎麼知道的如此清楚?想到這裡,謝禮不禁皺眉,忽然想把錢兆和從京城拉來揍一頓。
桃應紅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眼睛瞪得溜圓:“我是進去過,但不是你想的那種進去。”
一看謝禮這副樣子,就知道他肯定誤解了自己。若是錢兆和真有那本事抓住自己,又何必回京。
“哦。”謝方才無意識攥緊的手又放開,他拿起卷宗,尋找處置張石的辦法。
本朝律法隻規定強搶民女如何定罪論處,男子鮮少見,所以縱然張石認罪,罪行判定仍需要仔細斟酌。
桃應紅在謝禮身邊,有一下沒一下磨墨。捕捉張石的事情已經過了兩天,外面還是半點動靜都沒有,不應該啊。
“啪”得一聲,在桃應紅走神之時,墨條斷裂成兩半,一半在她手中,另一半摔進硯台。
濺起的黑色落在謝禮鎖骨上,桃應紅忙上前拎起袖子擦拭。隻是還未接觸到謝禮,就被他大手一揮撇在一旁。
“桃姑娘,男女——”
“授受不親,我知道了。”桃應紅少見的有些尴尬,她放下手中的半塊墨條,眼睛垂下,看起來頗為委屈。
她小聲道:“我以為,我們算是兄弟了。”
謝禮忽然覺得有些頭疼,這都是哪兒和哪兒?原本卷宗就已經令他頭昏腦漲,他道:“是兄弟。”
但是好像有哪兒不對?
“那兄弟一場,就不磨墨了如何?”桃應紅擡頭看着謝禮,眼睛亮着。
“好,好?”謝禮遲疑地答道,望着桃應紅出門的輕快身影,合理懷疑她是借口離開自己。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框之外,謝禮這才收回視線。他拎起那半快墨條放在桌案,輕聲歎息。
桃應紅此人長于鄉野之間,又常年和一群大老爺們混在一起,世俗的男女之分她不放在心上,但是自己不可以。
他不能欺她不知,占她便宜。
不過,兄弟?謝禮搖搖頭,俊朗笑容舒展,似乎是寵溺,又有些無可奈何。
..
出了縣令府,桃應紅來到糖水鋪子,百無聊懶坐下盯着春城大道。前兩日她特意叮囑過張娴,留意這一處的動靜。
見大當家來,張娴要了一碗糖水放在桃應紅面前。攪着碗中的瓜果,她又想起謝禮鎖骨上那一處黑點。
方才她說的兄弟盡管有調侃之嫌,但是多多少少摻了一絲真心在其中。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知謝禮不是貪官之流。
隻是謝禮那神情勉強,倒像是自己強迫他。想到這兒,桃應紅狠狠扔下勺子,勺子與碗相碰,發出好聽的“叮鈴”聲。
張娴從遠處奔來,佯裝哭訴道:“我的寶貝啊,老大你輕點。”
桃應紅還未說什麼,忽然大道盡頭出現一群人的身影。遠遠看去,她隻能看到他們一人舉着白色的紙。
越來越近,領頭的王道義用他健碩的手臂掩面,粗聲道:“先生冤枉,貪官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