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要避嫌要物證,她可不用,索性就留宿于此。
她一來,那隻髒心爛肺的東西就不見蹤影,她一走,便又卷土重來,活像鬼遭了閻王。
今日魏冰敲鑼打鼓地回來,她就得留在衙門裡幫手,好不容易空閑下來,正要去找陶尤章,迎面遇上了許久不見的望涯。
望涯已經換上一身素淨的衣裳,頭發也拿木簪挽起,難得地熏了香,粘黏了十好幾日,總算沐浴更衣,像個人了,連帶着心情也變得愉悅,她問:“陳娘子要去哪兒?”
一看見望涯,陳珠玉就覺得陶尤章的困局有了破口,縱使有自己在,有姜亭在,也無法替陶尤章清掉那些該死的飛蚊,因為艾草在别人手上,葉春不當回事,魏冰也得過且過,因為被咬的不是他們。
而眼前的望涯手裡有‘艾草’。
陳珠玉握住望涯的手,将陶尤章的事一五一十說給望涯聽,望涯聞言,沉思片刻才道:“稍安勿躁,等我見過魏大人,你我再一同前往。”
陳珠玉連連點頭,随望涯一路去見魏冰,趁四下無人時低聲問:“你此番出去,可有傷到哪裡?”
望涯搖頭:“勞您挂心,我很好,就是魏大人或許不太好。”
“他一把老骨頭,再好也沒用了,你才得當心些。”
書房裡葉春也在,三人時隔多日,再次聚到一塊兒了。
魏冰見了望涯連忙起身,看她沒有抱恙,這才放下心來:“這幾日你都在哪裡,路上可遇到兇險了?”
望涯自顧坐下,答:“大人在哪,我就在哪。”
她雖落後于魏冰出旭間縣,但所幸有一匹好馬,緊趕慢趕的就跟上了魏冰,眼見魏冰進府衙,眼見魏冰垂頭喪氣地出來,再依依不舍地花銀子住進腳店,同樣,她也緊随其後住了進去,同魏冰僅一牆之隔。
後來魏冰被李安遷了住所,她也離開腳店,終日在衙門四周徘徊,想伺機混入,但李安沒有給她這個縫隙,于是挂在了酒肆外檐,在那個方位可以遙遙地看見府衙偏門,總算,她看見有個死人被擡了進去,翌日,市舶司的人就來了。
原先她還擔憂,等短箭用完了,李安仍無動于衷該怎麼辦,于是雇腳夫登門,投石問路。
顯然,許策的短箭沒有浪費。
後來她借宿在城外的寺廟,等那一陣鑼鼓聲。鑼鼓聲如期而至,她就或遠或近地跟着,有人想靠近魏冰,她便上前,能趕則趕。饒是如此,鑼鼓班仍是兩次被打散,暗箭四起,馬車被打成了篩子,好在魏冰還是全須全尾地回到了旭間縣。
“魏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望涯說完這幾日的來龍去脈,魏冰和葉春二人聽得目瞪口呆。
魏冰往前探了探身子,從頭盤算了一遍望涯的所作所為,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卻出乎自己的意料,以往他的眼睛隻往上看,認為要想破局,不是要銀子,就是要權勢,而自己恰好都沒有,夾在其間不人不鬼。
他從未低頭看看底下的路。
葉春沉吟片刻,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他們觸怒了上官,甚至惹來殺身之禍,而所處的縣衙甚至比不過紙糊的,倘若李安來了,怕是跑也跑不掉。
望涯道:“一切照常,明日我開始着手征收事宜,盡早把船隊的數目交上去。” 她繼續道:“至于路上的事,可以聲張,就說有山匪,這樣葉縣尉也可以着手團練縣兵以自保。”
葉春點頭,眼下正值漁禁,青壯也有,聲勢浩大起來,想必李安也不敢貿然行動。
二人敲定後,才齊齊看向魏冰,然而他仍是一副迷茫的模樣,仿佛在路上弄丢了一縷魂魄,緩了許久才問:“一切照常就可以了嗎?”
“他們沒有把人留在就近的縣裡,而是擡回了府衙,之後卻沒有讓市舶司帶走,時至今日,仍然沒有半點風聲,想必是已經蓋嚴實了。倘若他認定是旭間縣做的,大抵不會這樣隐瞞,倒是應該借此做文章,從明面上斬草除根。路上的事情,或許是他的銀子花得不痛快,想出口氣罷了,大人不必過于憂慮,我們一切照常,混淆視聽,把他糊弄過去就好了。”
鑒于之前的經曆,此時望涯說什麼,魏冰都很相信了,于是點了點頭,往後交待了縣衙的事務,此間參詳才算結束。
望涯同葉春一道拜别魏冰,結伴往外走,葉春回頭看了眼魏冰的書房,接着低聲問:“你是不是在安慰縣令?” 魏冰乘坐回來的馬車簡直是受了重傷,倘若它是個人,恐怕早已投胎轉世去了,下手這樣狠,不像是能輕易放過的樣子。
“不這樣寬慰,讓他惶惶不可終日,豈不容易露餡?” 望涯說着,并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反倒提起另一樁事來:“陶娘子的事,你辦不辦?”
葉春一怔,随即道:“這話說的,不是我不辦,是辦不了啊,既沒捉到人,也沒有物證……”
“那就是不辦了。” 望涯替他說了,可人怎麼會輕易承認這樣的事,總得狡辯上幾句,于是葉春又說:“你給我把人捉來,我當即就辦了嘛。”
望涯不語,葉春就更焦急,總想說點什麼,思來想去,踟蹰一二,繼續說:“你也别太聽信别人,她寡居了許多年頭,左鄰右舍也不往來,終日就躲在屋子裡,長此以往,怕是容易多想。”
望涯點頭,卻道:“你不辦,可就給我辦了。”
葉春欲言又止,有些為難地點頭應下,話說出口,身上竟像搓下了兩斤泥垢一樣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