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聞言,探頭瞧了一眼。
精美的食盒裡,躺着條拇指長的魚幹。
“誰讓你送來的?”
“不認識,一個郎君。”
“長什麼模樣?”
“精瘦,蒙着臉,聽着不像奉嶽人,年紀約摸也不大。”
通判轉身要走,夥計卻将食盒蓋回,不緊不慢道:“一個時辰後,他讓我在酒樓偏門等待。”
此話一出,通判的目光才算緩和了些,随即吩咐手下:“愣着做什麼,去設伏啊!” 說完回頭瞥了眼夥計:“到時你去做魚餌,聽見沒有。”
夥計連連點頭,挎起食盒,兩手搓了搓,又問:“大人,您看看…今年是否能讓我進衙門當差?” 衙門裡就算是胥吏也是一份肥差,收到的糞水都比其他門戶肥沃,南面街道上一個賣香料的,把自家兒子塞進府衙當了四年差,出來後平地起了兩座茶肆,誰人不羨。
“再說吧。”
與此同時,衙門前的望涯将茶碗中的涼水一飲而盡,她看見送食盒的人被押進衙門,足以證明她的短箭打中了某位的下懷,于是起身朝城門外走,幾日來她輾轉借宿了三個道觀,今日則要出城借住禅房。
雖然她的馬也輾轉了幾個車馬店,可左右都在城門底下。
“牽馬來。” 她取出憑證遞過去。
小厮查驗後便領着人去馬廄:“前天來寄養馬的是你胞弟?”
“是。”
“你們長得可真像。”
望涯一笑,暗道,不像才是出大事了。
……
“沒錯。”
“合得上。”
“正數。”
“我這也沒錯。”
百裡長甯裝模作樣地喝了一肚子茶水,實在是再喝不下去了,于是起身動了動筋骨,然後平地一聲吼:“聽見沒!”
魏冰被吓得打顫,惹得四面八方都投過來一陣譏笑,就聽百裡長甯繼續道:“魏縣令還有疑慮否?”
魏冰隻得起身拱手:“沒有。”
李安也起身:“既然如此,此事就到此為止了,賬目沒錯,各縣仍是該收的收。” 堂上的人紛紛稱是,魏冰也在渾水中拱手,李安又道:“時日不早了,諸位若能趕回去的,則盡快動身,倘若不能,便在府衙歇息,翌日再返程。”
通判已在堂下等候多時,人一散盡,立刻就同水蛇一般纏了上來:“大人,食盒裡隻有這個。” 他揭開蓋子,漆黑的食盒中靜靜躺着條品相不佳的魚幹,他繼續道:“此人稍後還要同腳夫碰頭,下官已命人設伏。”
李安見了魚幹,面色就變得愈發凝重。
“懸魚太守。”
通判不明所以:“什麼?”
李安不答,隻閉了閉眼,吩咐道:“把魏冰叫回來。”
通判低頭看看魚,恍然大悟。
懸魚太守,是為清廉,把清廉裝在食盒裡,就是貪了。此人要李安親啟,就是指名道姓,罵他是個大貪官。
從始至終,這人手裡就隻有那六艘船的賬簿,就算是知道有人貪污,也該從威縣查起,可他徑直是朝府衙來的,到如今,都敢明晃晃貼到李安臉上譏諷了,難不成,他還有更多證據……
通判忽然兩眼一黑,腿也站不穩了,一手撐在桌案上:“中計了。”
留紙條的人,起先并不能确定這筆賬同府衙有關,就因為那個夥計,就因為押了那個夥計,這六艘船的把柄就直接同府衙挂上了勾,也被攥到了他手裡,此時若是拿賬簿找到路級衙門,一路上呈…彼時就不隻是六艘船的事了,還有一個慘死的監官,就算如今已經燒作了灰,可隻要市舶司的章監官反水,一口咬定死的就是監官,而府衙卻作欺瞞。
合算起來就是滔天的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