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手中的斧子驟然變大了好幾倍,離阿顔頭頂僅有寸餘。隻要霓裳稍稍往下使力,整個阿顔就會被劈成兩半。
阿顔緩緩擡起頭,陰眼裡閃映着斧刃的寒光,但是,并無一絲懼色。
她騰出一隻手,掏出一個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放入了口中。
一聲嘹亮的哨音鑽雲破霧而去,餘音搖蕩不息。
須臾,從祭壇入口處傳來震天動地的聲響,一個黑盔黑甲的将軍手操長槍踏出了雲霧。
中郎将。
“阿顔,你叫他出來做什麼?莫非你真要與我為敵?誰給你的膽子!你不怕我用利斧劈了你?”
“……”阿顔抿住嘴唇,目光瞥向了身後的華蓋。
霓裳靜默了一陣,聲音軟了下來。
“阿顔,你一向木讷,常受其他宮女欺侮,要不是本公主見你可憐,提你做了貼身侍女,你早枉死宮中了!亡國之際,宮中人人自危,又是本公主帶着你四處求生,你才免于流落街頭,保住了一條性命。那時候,皇城内外,屍骨成山,你是親眼見過的。本公主對你的好,你都忘了不成?”
聽了這些話,阿顔低下了頭,但并未松開手。
“阿顔,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對你重生再造的恩情,你幾世都還不清。你我才是真主仆,分不開,離不開。眼下,你隻是一時糊塗,錯認了主人。”
此時,華蓋内傳出一聲妙音:“阿顔,你不需要什麼主人。”
阿顔身子猛地一震,揚起臉,一隻陰眼光彩熠熠。
她又吹了一聲哨子,隻見中郎将似一道黑色閃電,挺槍殺向霓裳,同一時刻,霓裳舉斧劈向了阿顔。
阿顔松開霓裳,雙腳踏上中郎将的槍尖,向後輕盈地翻了幾個跟頭,穩穩坐到了中郎将的肩頭。
“啊————”
霓裳又一次尖聲狂叫,揮舞大斧對中郎将便是一通亂砍亂削。
中郎将運槍如神,一杆槍在他手裡如同長了眼睛,輕巧地化解了霓裳的每一次殺招。
霓裳狂亂更甚,發出的動靜已不似人聲:“阿顔!忘恩負義的賤婢!你深受本公主大恩,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阿顔全然不為所動,與中郎将攔在祭台前,不容她靠近一步。
何歡兒喜形于色,拍手叫了一聲“好阿顔”,然而,她這一聲笑叫惹惱了霓裳。
“醜婢子!我要你死無全屍!奴兒們!上——!分吃了她!”
一群女屍突然變得異常兇狠,一個個口眼大張、如狼似虎朝她猛撲。
女屍人數衆多,她來不及撿拾地上碎石,于是掏出懷中常備石子,随手丢了出去。雖說石無虛發,但女屍被石頭打中,也不過稍慢兩步,根本無法阻止她們追趕。
這些女屍每動一下,身上都會發出一聲刺耳的躁響,快速移動時,便一團亂音纏身,仿佛一件損毀過甚、隻會發出怪聲的樂器。
這便是仙音陣,天下最嚴密的羅網。
陣主想要追擊之物,在這張樂音織成的密網中,就如同天籁中混入的雜音,突兀刺耳,絕無隐匿的可能。
皇甫餘幽幽轉醒,見此情景,用盡餘力喚道:“姑娘,不要……不要傷……屍……不要……”
“侯爺,你真是問屍不問人!”何歡兒不滿地搓了下鼻子,“小女子也不想對屍體不敬,隻是,小女子要是不打屍體,就得成為口糧了!”
皇甫餘向身後一指,道:“坡下……有樹葉,玉庭樹葉……”
何歡兒一拍腦門。“對了!侯爺曾交代過收葉子的農人留一筐葉子,小女子怎麼忘了!”
她立刻往祭壇後的土坡跑去,果然,在一棵大樹後,放着滿滿一筐玉庭樹葉。她如獲至寶,抓了兩把葉子揣入懷中,自以為得到了絕世法寶。
當她面對女屍丢出第一片葉子,立時感到了絕望——樹葉不是石子,輕飄飄的,根本投不出去。
把樹葉硬塞到女屍嘴裡?
她眼瞅着女屍們大張的血口和橫流的誕水,捏住葉片的手一陣陣發疼。
俗話講“雙拳難敵四手”,她這雙拳哪裡敵得過十幾張如饑似渴的嘴!
正當她一籌莫展,一個聲音從高處飄了下來。
“姐姐,吃胡餅嗎?”
她猛擡頭,隻見啼笑童子手裡抓着一個胡餅,坐在一根樹枝上,呲着一口大白牙望着她。
一見啼笑童子,絕處逢生之感油然而生。
她朝那群女屍一指,道:“童子,姐姐快成女屍的胡餅了!”
啼笑童子像一隻小猴從樹上竄下,爛漫一笑。
“姐姐,十幾隻臭蛾子有什麼好怕的?你拿着那一筐樹葉,跟我來吧。”
何歡兒絲毫不敢小瞧這位百歲老童,乖乖背起筐子,緊跟在這位三尺小童身後。啼笑童子伸出小短腿,一路踢倒了七八具女屍,來到了許願池前。
“姐姐,把葉子倒進坑裡。”
何歡兒二話不說,将一筐玉庭樹葉灑到了滿池古錢币上面。
啼笑童子囫囵吞下剩餘的半塊胡餅,從腰間抽出一根一尺來長的木棍,看樣子好像是從山間随便撿來的。
小童搖了木棍三下,木棍陡然間變大變粗了四五倍。沒想到,這根不起眼的小棍子居然是一件法器。
“姐姐,你讓一下。”
何歡兒提着筐子退開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