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餘自嘲地一笑,又道:“情魔被徹底激怒,他嫌棄在下卑鄙下作,這具身子隻會辱沒了他,甯肯魂飛魄散也不要在下作器。可是,在下好不容易召他前來,又豈會輕易放手?于是,在下死死纏住他的元神,與他一次又一次交鋒,最後……吞下了他的元神。”
郝龍陽冷笑了一聲。“你區區一個凡人,能把一隻魔逼到這個地步,隻能說你魔性天成!”
“人既可成仙,自能為魔,堕魔之仙、化仙之魔,也算不上奇聞怪談,常常不過情勢不同、一念之差而已。”何歡兒道。
“一派胡言!人身陷絕境,應當自強不息,死而後已,豈能自甘堕入魔道?賤門是非不分,堪堪可與妖門為鄰!”
“小女子隻是想說侯爺有不得已的苦衷。”
靜靜站立一旁傾聽的顧子甯忽然開口問道:“你真的……吃了你兩位夫人?”
“在下不記得了。”
“怎會不記得?”
“在下吞了情魔之後便神智昏聩,清醒後,唯見身前兩攤血水……還有兩隻金镯。”
皇甫餘萬分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雖記憶全無,但心下已猜到了兩位夫人的死因,悸恸與慚悔摧折之下,魔性大發,一頓狂斬濫殺……這才造作出山障内無數的冤魂怨靈。他們與我兩位夫人死于同一天,在下為了贖罪,每年都會在那座古殿作法禱禳。”
何歡兒心中一動,問道:“侯爺,霓裳公主展示的那場幻戲,所用的道具是不是這兩隻金镯?”
皇甫餘黯然點頭。“這金镯子是大婚當夜,在下送給兩位夫人的。兩百年來,在下其實心知肚明,但始終不敢正視兩位夫人的死因,直到霓裳的那場幻戲,往事如昨曆曆入目,逼着在下不得不承認……”
皇甫餘感到精力不濟,阖上眼睛,輕微地喘息了片刻。
“這兩百年來,在下其實心知肚明,但始終不敢正視兩位夫人的死因,直到霓裳的那場幻戲,逼着在下不得不承認……”
“霓裳公主當時在場,目睹了一切。她料定侯爺會見景生情,因此才為侯爺演了一出戲。”
“她以為在下薄情負心,想逼死在下,為二位夫人讨回公道。”
郝龍陽道:“倘若你對二位夫人情深義重,為何不到九泉之下陪她們?”
“在下二位夫人不在九泉之下。”
“什麼?”
“在下兩位夫人在獻祭中途闖入法陣,身雖死,芳魂不滅,一直困于法陣中不得解脫。後來,在下按古書中所載之法潛心修行,有幸法術大成,終于将兩位夫人的魂魄從法陣中救出,并将其一分為二,煉出了兩件法器。”
他晃了下折扇,又道:“其一,是在下這把折扇,裡面駐着兩位夫人的烏團。在下意念清明之時,可用它來馴魔、驅魔。不過,要是在下神志喪亂,就會為扇中所封藏的各類妖邪反噬,化為一個食人的妖魔……衆位适才已見過了。”
顧子甯道:“你魔變之際,扇面上有兩具骷髅人形不見了,是怎麼回事?”
皇甫餘指尖輕柔摩挲着扇面上衣衫空蕩的兩幅枯骨,眉目間情意缱绻。
“在下的兩位夫人生前對在下不離不棄,亡後依然如故。每當在下受到妖邪反噬,她們都會沖上去阻擋……要不是她們,在下早已發狂而死,根本活不到今日。”
何歡兒歎惋道:“不知你是修了幾世好,才遇上這樣一對夫人。”
郝龍陽譏諷道:“不知那兩個女人是做了幾世孽,才碰上一個不人不鬼的郎君!”
“郝劍師,你那張嘴生來就是為了煞風景的嗎?”
“本劍師有話直說而已。”
顧子甯問道:“侯爺,還有一個法器呢?”
“另外一個,就是在下在古殿時所用的那把古琴,裡面藏着兩位夫人的光嬰。”
“你也算有心……”顧子甯低低念了一聲。
“後來,在下把離宮所在的白雲山做成了一個法陣,這就是山障的由來。這座山障中最初的烏團與光嬰,正是在下兩位夫人的魂魄。凡是死于這裡的生人,他們的魂魄都會一分為二,一切怨望執念剝落為烏團,留下赤子一般純粹澄淨的光嬰。”
“原來如此。”何歡兒一臉恍然,“不僅洞府旁邊的湘妃冢,這一整座山障都可以說是兩位夫人墳冢。”
“在下從獻祭法陣幸存,保全人身,全賴兩位夫人烈烈深情。她們二人既去,在下雖生猶死,不過是一具尚能喘氣的守墓人罷了。”
郝龍陽冷眼瞅着皇甫餘,道:“鬼侯爺,你休要避重就輕。你當日既在法陣中吞下了那隻魔物,雖然僥幸未死,但已然入了魔道。你以自身為器,曆經兩百年,至今器身竟絲毫未損,你作何解釋?那個瘋公主幹屍一樣的慘狀大家可是有目共睹!”
皇甫餘怅歎一聲,道:“郝劍師想必猜出了八九分,不如代在下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