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甯立時慌了手腳,大聲呼叫:“師叔!少主!你們在哪裡?”
“小弟别慌,你聽,有人正在樹林中打鬥。”
顧子甯靜下心來,凝神細聽,果然,樹林深處,不斷傳來兵刃相擊之聲。
兩個人慌忙趕過去,一直來到山穴洞口附近。一大片玉庭花樹已被削得隻剩樹幹,遍地都是碎葉斷枝。
顧子期和中郎将,一白一黑兩條身影鬥得正酣。一冷一熱兩道氣流激烈碰撞,掀起的驟風寒溫交織,在半空中飛速回旋,漫天飄下了濛濛細雨。
郝龍陽也在揮舞着長虹劍對敵,他對面的人——
竟然是阿顔!
此時的阿顔同時睜開了兩隻眼睛。
殘毀面容上的一隻眼睛滿含驚懼,汩汩流着眼淚;白皙面孔上的那隻眼睛射出狠戾的兇光,恨不得滴出血來。
那具瘦弱的身軀在劍光之中遊刃有餘地周旋,靈巧敏捷得勝過山中的野猴子。她口中不斷發出尖利的怪叫,聽得人毛骨悚然。
李秀秀倒在山穴洞口前,依然是昏迷不醒。
顧子甯抽出寶劍,大喊一聲:“少主!我來幫你!”
“子甯!李家小姐!”顧子期道。
顧子甯會意,避開戰團,飛速奔到洞口,背起了李家小姐。此時,一個人影憑空出現在他的身後,高高舉起一把斧子,對準了顧子甯的頭。
“子甯小弟!”
何歡兒驚呼一聲,才要沖過去,卻見一道劍光淩空飛向了那道人影。那人身法極快,閃身躲過。霹靂之間,劍光劈中了洞口,山石噼裡啪啦滾落,将洞口堵住了。
顧子期劍出人随,眨眼間已趕到顧子甯身旁,飛霜劍一橫,劍氣沖天,護住了顧子甯和李秀秀。
何歡兒趁機奔過來,也躲到了顧子期身後。
手持闆斧之人頭戴大紅帷帽,紅紗垂地,全身都遮得嚴嚴實實,識不出半點廬山真面目。
顧子期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川郎,你緣何對奴家這般冷淡?奴家好心好意将你接來洞中,隻不過離開片刻,你怎的就逃了?”
一個纏綿溫柔的女聲傳出來,情深深意綿綿,聽得人骨頭都酥了。
在山道上以黑旋風掠走顧子期之人,就是這位自稱“奴家”的神秘女子。
顧子期冰眸中寒光閃爍,語氣冷過千年寒潭水,緩然道出了一個名字:“千面□□!”
顧子甯經了剛才一遭,才稍稍緩過神來,聽到這四個字又一次驚到失語,身子搖晃了兩下。
“川郎,莫非你還放不下百年前的舊事,在心裡怨着奴家?”話軟音嬌,如聞莺聲燕語。
顧子期逼視着她,并不答話。
“奴家騙你,确有不妥,可是……川郎,奴家對你的心意從無半分虛假。漫漫百年,奴家不嫌長,隻為了再度與你重逢。”
“少主……她……她在說什麼?”
何歡兒踮起腳,對顧子甯耳語道:“她似乎是認錯人了。”
“她口中叫着川郎……川……莫非她把少主當成了……”顧子甯陡然睜大了雙眼。
“侯爺說過,顧少主與你神劍門的那位前輩有幾分相像。這個女魔年紀大了,眼神不好認錯了,也是有的。”
顧子期聲音冷如冰刀,道:“你果真沒死……”
“川郎!”千面□□語調悲切,如泣如訴,“奴家一心念着你,這才拼死保住了性命。今日終是得償所願重遇郎君,若不是這幾隻讨人嫌的蚊蟲礙事,你我早已舊夢重溫了。川郎,你閃到一旁,莫要髒了你的手,奴家這就捏死這幾隻蚊子。”
她将手中的利斧高高舉過頭頂,道道黑氣如盤龍蝮蛇環繞四周,隐隐發出呼嘯之聲。
何歡兒清晰地感知到了那種靈紋——如永夜般濃稠的黑暗,邊緣發着炫目的白光。
“少主——!”從遠處傳來了郝龍陽的一聲急呼。
幾乎同時,一堵銅牆鐵壁從天而降。中郎将手握長槍直刺顧子期,口中發出含混不明的咆哮。
顧子期一邊舉劍招架,一邊對顧子甯說道:“快帶李家小姐離開!”
“川郎,你何以這般關愛這個小賤人?”千面□□語氣變得異常兇狠,“莫非你是屬意于她?那日,你在這賤人家中布下仙陣,不是為了你的修仙大義,竟是為了私情!?哈哈哈哈哈……”
凄絕狠戾的狂笑一出,霎那間陰風大作,枝葉亂飛,整片樹林仿佛要拔地而起。
顧子甯将背上的李秀秀交給何歡兒。“姐姐,李小姐勞煩你了。”
何歡兒聽他叫了“姐姐”,喜笑顔開,拍着胸脯笑道:“小弟放心就是!”
千面□□笑到深處,漸漸變作哭腔,瘋癫之态又更甚了幾分。
“男子薄情寡義,舊不如新。川郎,沒想到你亦是如此!你自诩一生求道,拯救蒼生,說什麼早已斷了男女之想……哈哈哈,你——撒——謊——”
千面□□的聲音堅冷如刀。“我不過騙你一時,你竟然騙了我百年!顧忘川——我絕饒不了你!”
何歡兒搖頭歎息:“世上女子,一旦沾上個情字,不僅眼瞎,連心也變瞎了……可歎,實在可歎!”
她駕扶着李秀秀,慢慢挪到一個避風的角落。還未等她喘口氣,隻見兩個人影從半空落下,一紅一綠,裙裾随風飄蕩。
竟是本已入土為安的冷欺花與煙困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