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見到了那個沒有眼睛的光嬰?”皇甫餘十分訝異。
何歡兒點頭。“是啊。”
顧子甯驚喜地問了一聲:“你是在何處見到光嬰的?”
“就在侯爺洞府旁邊的竹林、可是,那片林子已毀得不成樣子,也不知那個光嬰怎麼樣了……”
顧子甯眼中燃起的光又遽然暗了下去,頹喪地垂下了頭。
“你是如何找到它的?”皇甫餘問。
“我當時在竹林深處迷路了,心急之下便大聲喊人,那個光嬰便回應了我,後來,又引路帶我出了竹林。”
皇甫餘盯了她好一會兒,緩緩問出一句:“……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小女子可不是什麼神聖,區區一個凡人而已。”
“姑娘何必過分謙虛?”皇甫餘搖起了折扇,“自打姑娘進入山障,一直生龍活虎,絲毫不受陰邪之氣所侵,已屬不凡……而且,姑娘僅憑喊叫便能斥退烏團,又能與奇物攀談……莫說凡人,即使仙修也難以做到!”
他含笑望向顧子期,又道:“顧少主,你總是怨在下不夠坦誠,你身旁這位姑娘才是深藏不露呢!”
何歡兒帶着些許得意,故作謙虛地擺了擺手。“什麼高人……不敢當,不敢當!哈……”
她笑到一半,突然驚訝地捂住了嘴巴,毛躁的頭發頓時豎了起來,顫抖着朝皇甫餘身後伸出了一根手指。
黑暗中,一團濃霧張開巨口正在撲向“素娥”,一轉眼,她的上半塊身子已不見了。小官快如閃電,抱住了“素娥”的雙腿,頃刻間,他也被吞沒殆盡了。
“臭婆……”
小官的叫聲戛然而止。
一個沒有五官的巨大頭顱懸浮在殿内,從中傳出此起彼伏的低吼,彙在一處,反複重複着三個字。
“還……頭……來……”
龐然大頭的吼聲有如千口洪鐘亂鳴,震得何歡兒倒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是烏團團!它……它它……進到大殿裡了!”
“還……頭……”
巨大的頭顱仿佛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忽然頓住,發出了近乎幹嘔的聲音,大嘴一張,吐出一個東西來。
是小官。
小官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對着巨頭喝道:“你把臭婆娘給我吐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你!”
他取下郝龍陽的佩劍,用力一拔——長劍未能出鞘,他氣急敗壞地又試了兩次,依然無果。
“什麼破劍,竟然鏽住了!”一氣之下,他将劍扔了出去。
顧子甯輕一縱身,接劍在手,道:“不要說你一個半魂,即使是仙修,沒有勝于師叔的法力,休想拔出長虹劍。”
“哈哈哈……”何歡兒坐在地上大笑不止,“小官,你瞧瞧,烏團團都嫌棄你,吃進去了還要吐出來,可想而知,你是有多難吃!哈哈哈……”
小官氣得眼發紅,舉劍沖過來,嚷着:“醜八怪!看我不打死你!”
顧子期伸出長劍,擋住了他。小官立刻軟下來,堆起一臉谄笑,順勢攀附在顧子期身上,軟軟地喚了一聲:“相公……”
烏團團怒吼一聲,殿内霎時陰風四起,風化朽爛的骨頭“嗦嗦”亂響。
顧子期剛要抽出飛霜劍應敵,皇甫餘叫住了他。“顧少主,這隻烏魔,還是交給在下吧!每年今日,在下都要來上這一遭的。”
說罷,他從腰間取下折扇,潇灑地甩開,然後緩緩擡起手臂,直直伸向了烏團團。
何歡兒站在他身後,終于看見了折扇的另一面。雖然隻有短短一瞥,但扇面上所畫的場景讓她的心揪成了一團。
她的目光慢慢移向了顧子甯。
怪不得,他會對皇甫餘疑慮重重。
折扇的另一面全由濃淡幹濕不同的墨色所染就,如同一團起伏翻滾的烏雲,猙獰且不祥。在晦暗不明的混沌中,有一棵枯樹,枝幹焦黑,邊緣散發着詭異的白光。橫斜而出的一根枝幹上,吊着一個人,雙目緊閉,面色凄青,四肢無力地懸垂着,輕飄飄挂在半空。
是一個吊死的人。
吊人的下方畫着兩具骷髅,白骨上空蕩蕩挂着女子的長裙,相向而立,一同扭頭仰視樹上的吊死鬼。雖為無血無肉的枯骨,仍透出一股濃烈的悲哀之情,窒息了整個場景。
兩具枯骨的手相互交疊,共同捧着一把折扇,扇尾垂下一枚狀似飛龍的玉璜,與皇甫餘的扇墜一般無二。
這畫上吊死的人是皇甫餘?
他已經死了?
鬼侯爺……真的是鬼?
何歡兒緊緊咬住下唇,才按下了湧動不休的好奇心,以及差點脫口而出的那一句——“侯爺,你的扇子上畫的是什麼?”
皇甫餘冰冷的話音猶在耳畔回響——“他要敢說出去,我就要他死。”
佯裝不知,方為上策……
為了平穩心緒,何歡兒甩了兩下腦袋,恰巧瞥見顧子期正盯着皇甫餘。
他的目光中混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壓抑着某種痛苦,而這痛苦因郁積心中太久,隻是撬開一個細小的縫隙,便會汩汩不斷地湧上心間,彌漫至四肢百骸。
“少主,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痛?”顧子甯察覺到他的異樣,關切地問道。
顧子期輕輕合住眸子,很快又張開了,眼中再也不見一絲縫隙。
“我沒事。”
“唉!”顧子甯憂心地望着咆哮不斷的龐大頭顱,“‘素娥’姑娘被那團怪物吞了,不知吉兇如何……”
皇甫餘正在殿門附近大戰烏團團,或者說,戲耍烏團團。他神色松弛,一手背在身後,執折扇的手忽上忽下,左搖右擺,快時如閃電,慢時如拂柳,動作行雲流水,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