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兒猛地掀開床帳,看到一個孩童大大的笑臉,映着遍地月光,陰森似鬼魅。
是李宅中将她一掌擊飛的黑衣童子!
“姐姐,跟我來,有場好戲給你看。”說着,他飛身跳出了窗子。
何歡兒想都沒想,拿了外衫便追了上去。
那名童子不滿三尺,走路時身子總歪向一邊,似乎是有些跛腳,雖然看着步履悠閑,但她卻怎麼也追不上,總是隔着一丈左右的距離。
“姐姐,就是這裡了。”
童子忽然停下,伸出小手指向一座宅子,送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眨眼間就消失了。
她縱身翻牆而入,發現一間房亮着燈,不時傳出調笑之聲。她蹑手蹑腳行至近前,捅破窗紙往裡看了一眼,啞然失笑——
活生生的春宮圖,這就是童子所謂的“一場好戲”?
真是小看了她這個春宮門的三宮主。
然而很快,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房内的男子突然間神情大變,從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對着女子的胸口插了下去。女子驚呼一聲,從床上滾落,抄起一件衣服就往外跑。
男子雙目充血,喉嚨中發出野獸般的低嚎,舉刀又刺,女子拿衣服一擋,隻聽“刺啦”一聲,衣服被截下去一段,蓋住了男子猙獰的面孔,女子趁機逃出了房門。
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何歡兒隻覺得心驚肉跳。
黑衣童子所說的“有一個女子的頭要掉了”,原來指的是這件事。
要不是這女子還算處變不驚,恐怕會跟客棧那名女子同樣下場。那男子突然變得殘暴狠厲,很像是中了什麼邪術。
男子撞出房門,□□,舉着尖刀在女子身後窮追不舍。女子聲音凄厲,口中喊着“杏花,杏花!快救我!相公他瘋了!”
廂房的門開了,一個瘦小的丫鬟走了出來,見此情景哪裡敢過去,隻是呆呆站着發抖。
何歡兒從院中花壇撿了幾塊小石,對着男子丢了過去,都不偏不倚打在了他握刀的手腕處。
這男子隻是中邪,不是妖物,她不能下死手攻擊要害。
丢石子是她流落街頭時練就的本領,扔石子、土塊來趕貓趕狗、打鼠打鳥,百發百中。當然,有時也會用來對付人。
那男子雖然被小石打中,卻完全不知道疼,看都沒看何歡兒一眼,眼裡隻有那個抱着衣服奔逃的裸身女子。
照此情形看來,隻怕春宮門的秘藥對他也不起作用。
何歡兒靈機一動,脫下自己的外衫,飛奔幾步趕上男子,将外套罩在了他頭上。這一招有些用處,那男子停了下來。
趁此機會,她追上那名女子,奪下她手裡的衣服,穿在身上,又弄散了頭發,對女子說:“躲起來!”
女子對她感激地點了下頭,閃身躲到了假山背後。
男子咆哮着扯下頭上的衣衫,四下尋找那個女子的身影。何歡兒站在大門口,狠撞了幾下大門的門環,迅速向前奔去,聽身後有重重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這招有效!
明亮的月色中,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被一個赤身裸體舉着刀的男子追趕,一前一後狂奔。
何歡兒雖然沒有法力,但畢竟在春宮門多年,一身筋骨練得不錯,那男子倒追不上她。
可是,總叫他追着也不是辦法。
前方出現了一棟三層樓閣。
門庭高大氣派,檐角廊下都挂着大紅燈籠,匾額上書着“楚雲間”三個金燦燦的大字,是一間青樓。
月朗星稀,夜色深沉,青樓中依然燈火通明,人聲熙攘。
在一片璀璨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朝她歡快地招手——
那個黑衣童子!
何歡兒回頭看了一眼,對她窮追不舍的男人兩眼充血,離她隻有幾步之遙。她憋足一口氣,腳底生風沖進了青樓。
“站住!你是什麼人!”門口的守門人喝了一聲。
何歡兒腳下不停,悶着頭往樓裡直沖,這時,聽得身後傳來陣陣驚呼。
“呀——!這是哪裡來的潑皮!半夜不穿衣服就跑出來了!”
“他手上有刀——!”
“來人呐,來人呐!”
“快攔下他,不要讓他傷了客人!”
“相公——,相公,奴家害怕……”
“……”
何歡兒一口氣沖上了頂樓,扒着欄杆,邊喘氣邊望向廳堂。追她的男子此時已被人拿下了,捆得像一條鹹魚,依舊不安分地上下翻騰。
這下術之人真是個厲害角色!
圍觀人群對着那男子指指點點,一個紅色衫裙的女子從旁翩然走過,削肩纖腰,步态窈窕。
冷……冷姐姐?
她揉了下眼睛,再看時人已經不見了,但她确定那個人就是冷欺花。
何歡兒來金州,就是為了尋找冷欺花和煙困柳。
她們二人是一對親生姐妹,一人愛穿紅,一人喜穿綠,入春宮門前,曾是青樓歌妓,色藝雙絕。據傳,姐妹倆總是共侍恩客,從不單獨接客。
後來,不知何故,她們的恩客總是莫名其妙、接二連三地死去,由此驚動了官府,将她們下獄治了死罪。
本以為必死無疑,哪知有一日,二人一覺醒來,竟然來到了春宮門。
何歡兒仍然清晰記得,在大霧籠罩的秋水湖邊見到冷煙二人的那一幕。
衣飾鮮豔、雲鬟精緻,在缥缈的霧中宛如仙子下凡,沒有一絲牢中囚犯落魄的影子。
她們如何來到春宮門……時至今日仍是一個謎。
冷欺花怎麼會出現在楚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