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縫很深，像一條天塹，最深的地方，有淙淙流水聲。
少冥聽聲辨位，終于找到了那條赤色小河，他沿着小河，逆水而上，在臨近水源的時候，忽見前方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白衣飄飛，容顔如昔。
少冥瞳孔驟縮，腳步也頓住了。
“牡丹？”
牡丹懸于赤水之上，全身被一層玄光輕籠，眉目清冷，眸光深邃，仿若神靈之姿，不可侵犯。
少冥眼神微微一動：“你還活着，成了花神？”他目光往下略移，“那孩子呢？”
牡丹唇線緊抿，不發一言。
“怎麼不說話？”少冥審視着她周身的玄光，似才想起這是什麼地方，“山是你讓他們劈的？你要拿赤水靈源？”
霎時，牡丹緊咬下唇，似在與身體裡的東西做鬥争。
少冥立時反應過來，腳下輕點，來到牡丹身側，觸上那層玄光，似光似水，可随即指尖便被彈開。
“赤水靈源？”
“大魔頭！”
斜下方，冒出一個白衣男子，他拿着一顆紅水珠，在手心掂了掂：“你要的東西，在小爺我這呢！”
“找死！”
少冥眸中寒光一閃，掌心驟然凝聚出一團熾烈火球，一抛而下。
白歌手中一緊，急轉閃避，但還是被餘焰灼傷了小臂。他的手虛晃一下，珠子砰一聲落在一塊黑石之上，砸成了兩塊。
假的！
少冥指尖輕擡，火球登時一分為十，砸向白歌。
後路被封死，白歌拼死一搏，不想一根青藤迅速鎖了他的腰，将他拽了過去。
“仙子？”
白歌看着立于自己身前的牡丹，後怕地眨了眨眼。
“你怎麼來了？”牡丹的聲音帶着斥責。
白歌腦袋低垂：“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仙子的，仙子不要再讓我回去了。”
牡丹蹙眉：“胡鬧！”
牡丹拎手一擺，隻見那青藤一頭紮入地底，一頭往上延伸，須臾之間，一朵朵潔白的牡丹花在石壁上相繼綻放，白歌也被提到了高處。
“仙子！”
白歌想掙脫桎梏，無奈妖力不濟，隻能将束縛自己的青藤打入石壁，阻止它的生長。
對倒挂在峭壁上的白歌，少冥無甚興趣，他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牡丹身上。
“你的真身，是白牡丹！”少冥自嘲一笑，“我竟弄了個紅牡丹去迷惑玄嶼？”
牡丹神情淡淡，曾幾何時，她都以為自己是紅牡丹。後來才知真相，沒了麋蠱血，她的真身才得以顯現。
少冥咧嘴笑道：“沒關系，你隻是被玄嶼蠱惑了，現在他已經死了......”
“他死了？”
牡丹登時紅了眼睛，她微垂着頭，盯着手腕上僅有的紫藤手環，呼吸似都變成了痛苦。
“對，我幫你和孩子報了仇，親手殺了他。”少冥沒有繼續刺激她，反是放低了聲音，“隻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好半晌，牡丹擡起頭，盯着他，心底的恨意似要透過這冰冷的目光将他千刀萬剮。
“如此面目，我嫌惡心！”
少冥愕然，回想着那個瑤風洞柔柔弱弱、對他為首是從的牡丹，眼前的這個就好像是換了心一般。恍然間，他心中有了一種猜測：“你......恢複記憶了？”
“不可能！”他又立即否定道，“我已經全部拔除了，怎麼可能？”
牡丹隻覺可笑，咬牙道：“怎麼，怕我想起來，找你複仇？”
“複仇？”少冥嗤一聲笑，“玄嶼和十萬天兵都沒這個本事，你憑什麼？”
“憑它！”牡丹指着前側的赤水河，“你不是想要赤水靈源來增強你魔族的實力，控制赤靈妖嗎？”
少冥目光一震，除了永夜和重囿，這些話他隻對極白之靈說過。永夜重囿不可能外傳，那隻有它了。
“那小東西果真有些能耐！早知道如此，我當時就不該留它。”他瞅了瞅顔色淡淡的赤水河，看回牡丹，“赤水靈源被你取走了？”
牡丹隻笑不答。
少冥忽覺她有些不大對勁，安靜的表皮下似藏着一個兇野狂躁的靈魂。
“你想幹什麼？”
牡丹臉色驟變，甩出五雷珠，掐起指決。在她的控制下，五雷珠電光交織如網，撲向少冥，迸發的雷霆之力激得河水如沸水般震顫。
少冥雙臂交于胸前，以黑焰護體，仍被震退數步。
牡丹趁勢而上，手心旋出一團牡丹花瓣，猛然揮出，花瓣撞上雷珠，化為萬千花影，緊追少冥。
少冥立時抛來一個火球，花刃再次與火球相撞，爆發出驚天巨響。
一時間，赤水河兩側，山石崩裂，塵煙四起。
“仙子……”
挂在高處的白歌身體也随之震了震。
等塵埃落定，少冥正站在牡丹的正對面，暗沉沉的臉上似在說他再無任何耐心。
他左右手各聚出一團兇猛的焰火：“牡丹，再給你一次機會，把赤水靈源給我，我可以不動赤靈妖。”
牡丹立身赤水前，眼眸凜冽如霜：“做夢！”
少冥眼眶微紅，嗤一聲笑：“本不想如此，都是你逼我的。”
他的手翻轉一推，兩團焰火直奔牡丹。
牡丹指尖一揚，五雷珠淩空而起，在她身前結出密網法陣，擋住了那兩團焰火。
“靈源在哪兒？”
少冥厲聲一吼。
牡丹神情孤傲，堅定的目光沒有絲毫松動。
少冥心頭頓痛，他也不知道自己有過多少次這樣的痛，但每次這樣，都是對她起了殺心的時候。
他按住心口，用力抓着，似要以五指深入之痛來抵抗裡面的那種痛苦。
殺了，殺了就好了！
他擡起另一隻手，運掌往前一推。那兩團焰火竟燃得更烈了，它們推着密網，一點點往前，如虎狼般撕咬着。
兩團绯紅的火焰在牡丹眼中烈烈燃燒，她退後幾步，陷入了赤水河中。
這般厲害的歸墟之力竟為少冥所用，實在太過可惜！
慶幸，他拿不到赤水靈源。
牡丹下來不久便找到了赤水靈源，一顆比勼靈珠還小的赤水珠，但她用盡辦法也無法将其摧毀。
恍然一刹，她想到了赤霞說漏嘴的那句話——聖赤水可以在她身上相融。
她之所以能成為赤靈妖中首位成仙者，是因為她來自仙界，有仙根，相比其他聖赤水在身上四六分的赤靈妖，聖水在她身上能發揮出更大的潛能。
壓制赤水，吞噬赤水。
于是，她又找到了聖水靈源，将二者一起送入自己腹中。
隻要赤水靈源與聖水靈源相融，赤靈妖身負的赤水能量便會被削弱，妖族也就不會淪為少冥攻打天界的犧牲品，魔族也會在與天界的一次次交戰中逐漸勢衰。少冥縱有無邊神通，失了魔族這個倚仗，也很難在三界立足。
他注定做不成三界的尊者！
耳邊焰火燃燒的呼啦聲更近了，牡丹眸中的火光愈發明亮。
但是他們的仇還沒報啊！
好不甘心！
心間徘徊的恨意依舊猛烈，牡丹再次掐起手訣，誓要與之殊死一搏。
才剛起手，一抹忽閃的青光吸引了她的目光。
腦袋空白了一瞬，她竟清楚地看見腕間長出了一根青絲，纏繞在她的手腕上，整整兩圈。
是他來了嗎？
“仙子！”
白歌聲嘶力竭的呐喊在石壁間回響，漲紅的臉龐鋪滿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