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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雷炎殿已成了第二個水月殿。
大批黑甲兵集結在雷炎殿外,眼睜睜看着一個又一個鮮血淋漓的黑甲兵從裡面飛出來,砸在地上、石柱上和台階上,他們卻抖動着手中的長槍,遲遲不肯邁步。
玄嶼落在一塊尚且完整的殿頂上,遙觀四處,在血屍交錯的破壁殘垣之中,窺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相對而立,她抓着他胸前的短刀,他低低看着她冷漠的臉龐,握着刀刃的手是血的輪廓,疲憊的身軀不再挺拔,仿佛下一刻就會仰倒下去。
“臨楓!”
玄嶼飛身過去,迅速接下搖搖欲墜的臨楓。他看了看臨楓胸前的黑月短刀,又擡目望了望牡丹臉上不起任何波瀾的表情,一股難以言說的疼痛從心底翻湧至咽喉,堵得他發不出聲來,隻能伸出手去,盡可能地堵住臨楓心口那不斷上湧的血泉。
“師父~”
臨楓抓着他的護袖,咽了咽喉嚨。
“刀上施了弑神咒術,沒用的!”
玄嶼看出來了,但發顫的手還在試圖補救。
“怎麼會這樣?”
臨楓看着不遠處被砸出來的一個深坑,那是他用星隕陣誅殺永夜的地方。
方才,永夜笑他隻會用星隕陣,還說他的星隕陣已經對自己不起作用了。
他回了一句:“我從未視你為對手!”
這句話說出來的那一瞬間,永夜僅剩的半張臉好一陣錯愕,眸中更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這是他和永夜的最後一面。
永夜就這樣消失在了他引來的星辰之力當中,至死才知這星隕陣已不再是以前的星隕陣,自己苦心研究出來的破陣之法毫無用處。
永夜死後,雷炎殿被重兵圍困,他拽着牡丹手腕,在前開路。
“不能離開這!”
牡丹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但他并不理會,毅然決然地拉着她往外走。
魔兵來了一堆又一堆,他仍以一種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往外邁步。
開始,魔兵們還顧及着大殿,但見他實在嚣張,也顧不上魔尊的寝殿了,射箭的射箭,布陣的布陣。隻可惜,都沒能阻止得了他。
進來的魔兵都死了,威嚴的宮殿成了廢墟,他的玄衣也染了血。
然而,就在望見殿門的那一刻,牡丹說了句一樣的話:“不能離開這……”
吃力的聲音裡帶了些許痛苦,說完後便捂着肚子,停下了腳步。
他猛然想起牡丹還懷着孩子,立即轉身看了她的情況。
“牡丹,你……”
話還未說完,一把黑色短刀刺入了他的心髒。
那一刹那,他是懵的。直到身體裡的尖刃不再冰冷,他才擡眸,盯着她臉上的星點血迹,看了許久。
眼神中無絲毫責怨。
也不知懷着怎樣的一種心情,他扔下長劍,擡手将刀刃一點點握緊,另一隻手則在她眼前徘徊。
捂下去?
想也不想。
好似曾經見過的一個畫面:身懷六甲的牡丹從衣袖中掏出一把月牙彎刀,朝他紮來。
這是曾經預見過的啊!
“師父~”
他的聲音低了許多:“我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您。”
“先别說話!”玄嶼拿出一粒丹丸,擰碎後再施法化入他的傷口。
臨楓對他笑了笑:“在我還是柳承意的時候,我見過天機神鏡,那護鏡人說我與神鏡有緣,破例讓我窺得了一些天機。”
“柳承意強開星隕陣,會死得面目全非;臨楓會喪命于一把黑色的月牙彎刀之下。對不起師父,天機神鏡讓我看見牡丹會這樣出現在魔族,故而我之前時常提醒牡丹……遠離少冥。但孩子的事讓我非常……非常生氣,他欺負了牡丹,我恨不得殺了他。但後來,牡丹和您成了親,我就以為……以為出現了轉機,我告訴自己......那孩子不會和少冥有關系,但我終究還是錯了。”
“直到我去墨南山,接到少冥大婚的喜帖......我才發現什麼都沒有改變。牡丹沒有死,她在魔族,但我不敢告訴您。對不起師父……若我早些告訴您天機神鏡的事,也許就不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看着臂上蒼白的臉,玄嶼的眼睛也紅了:“不怪你……”
“可是師父,我……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啊!”
“這麼長的時間,你獨自承受這些,一定很難受吧!”
臨楓搖頭,嘴角提笑,溫和的目光緩緩移向他的身後。
他記得牡丹所有刁蠻任性拿着些不成體統的話來激怒他的樣子,也記得被他訓得服服貼貼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樣子,卻唯獨沒有見過這樣一張淡若冰霜的臉。
如果當初牡丹來蓬萊時是這樣一張臉,他想他一定會節省很多力氣,但那樣就不會是牡丹了啊!
視線變得朦胧,她的眼睛好似有了一點瑩光。
“這樣……也好……”
“臨楓!!!”
眼看着他合上了眼睛,玄嶼瞬間亂了方寸。
這時,不遠處的殘垣上傳來了掌聲。
周遭已被魔兵團團圍住,少冥懷抱雙臂,落地走來,關心似地問道:“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