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楓将牡丹送回浮玉小築便走了。

牡丹坐在梳妝台前，拿着手帕擦去滿面的淚痕，對着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

“你為什麼要對師兄說那些話？”

海棠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牡丹從集月水澗出來後海棠就發覺她情緒不對，想着跟上去問問，不想被臨楓搶先了一步，遂站在暗處，沒想到她會對臨楓說那些話。

牡丹從鏡子裡瞥了她一眼，從容地拿起一隻發钗在頭上比了比：“說什麼了？”

海棠道：“你不知道師兄最近都不回蓬萊了嗎？你既然認定了師父，為何又要去招惹他？”

“不回蓬萊？”牡丹微微愣住，“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你！”海棠語氣責怪，“你以為他看見你和師父待在一起他心裡就好受嗎？”

牡丹眨了眨眼睛，而後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原來他也喜歡……”

海棠認真道：“牡丹，你做的隻是一個夢，那不能說明什麼。你再好好想想，問問自己的心……”

“我就喜歡師兄！”牡丹答的幹脆，“不喜歡師父了！”

“你這是氣話！”

“不是氣話！”牡丹轉身看她，“海棠，你昨日說過，隻要我喜歡，你都會支持我，所以你不會阻撓我和師兄的，對吧？”

那可不一樣，海棠無奈搖頭：“牡丹，我說的是你和師父。但你現在……一個人怎麼可能因為不喜歡了轉頭就喜歡上另一個人？你這樣做，置師父于何地？又對得起師兄嗎？”

牡丹将手裡的發钗一掌拍在桌上：“師父都不喜歡我了，我難道還要對他死心塌地、求着他回心轉意嗎？我也想有人疼有人愛，我何錯之有？”

“可我們都在你身邊……”

牡丹冷笑：“在身邊又有什麼用？你們喜歡的還不是以前那個牡丹！”

海棠看着她，心底五味陳雜。

覩着知微這一套她不太懂，幾百年的分離更是讓她疏于對牡丹的了解，她不知道牡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但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一直頑固活在她腦中的“小皮猴”徹底離開了她。

~

臨楓到集月水澗時，玄嶼仍舊不在。青鳥卻走了出來，他說神君昨日就下山了，一直沒回來，神君和牡丹的事他也不清楚，遂隻能躲着她。

回九尺雲庭時，百花仙子正站在門前。

百花仙子見禮：“事關牡丹，小仙不得不來蓬萊一趟。本想去拜見神君的，奈何神君不在，想着上神是牡丹師兄，才貿然來了此處。”

臨楓眉宇冷肅：“所謂何事？”

百花仙子沉一口氣：“那小仙便直說了。牡丹本體為白牡丹，而現在的牡丹，是紅牡丹！”

臨楓眉頭微微蹙起：“牡丹被掩了本體，化形之後也一直是紅牡丹，仙子掌管百花，理應更清楚才是。”

百花仙子搖頭：“正是因為小仙比你們清楚，所以才要來此告知實情。現在的牡丹并非真正的牡丹！”

“你說什麼？”臨楓猛然看向她。

百花仙子解釋道：“小仙的百花鈴可探所有花仙本源真身，近幾日，牡丹所為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今日她來百梓宮時我便趁機探了她的本體，不是白牡丹！若上神不信，可将牡丹找來，小仙可讓她顯現真身。”

臨楓挺直而立的身子倏忽一顫。

牡丹是白牡丹不假，若百花仙子說的是真的，那麼剛才在林子裡的牡丹就是假的。那些話他本就覺得可疑，這樣一來便愈發可疑了。

如果牡丹是假的，那麼真正的牡丹又在哪兒？師父呢，知道這件事嗎？

可那個牡丹明明記得那場夢，記得所有的一切啊！

若是真的牡丹呢？他聯和她不喜的百花仙子去探她的真身，她一定會很難過的。

不能這麼做！

冷靜下來，他讓百花仙子不要打草驚蛇，了解了百花園的情況之後便讓她回了百花園，自己則去了一趟浮玉小築，讓海棠務必看緊牡丹，然後下山找玄嶼去了。

他去了天蟬山，玄靈樓，最後在山澗的一處荒廢木屋中找到了玄嶼。

彼時，玄嶼垂頭坐在小溪邊的青石上，藍衣染塵，手腳上還覆着一些混了鮮血的污泥。

“師父？”

臨楓半跪在玄嶼面前，知他有些潔癖便施法除去了他手上的髒污。但再擡眼時，臨楓才發現他的鬓邊竟多出了許多白發。

“師父......您怎麼？”

玄嶼緩緩擡起眼皮，看着他，空洞無神的眼睛裡一片死寂。

“不是......”

顫抖的聲音裡透着一股絕望。

臨楓反應了片刻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喉嚨一滾，想問卻難以開口。

玄嶼将懷中的一面鏡子拿給他。

是鑒靈鏡，覆滿灰塵，單單鏡面上有被擦過的痕迹。

臨楓仔細看了看，卻見擦出來的地方還有兩個帶血的字——不是。

臨楓的靈魂仿若一瞬間被剝離了。

“‘我’字，她還來不及寫！”玄嶼仰頭，凝視着缥缈的高空，一滴淚珠從眼角悄然滑落。

“不是我？”臨楓的眼眶紅了一圈，“所以百花仙子說的是真的，蓬萊的牡丹真的是假的？師父也早就發現了？”

玄嶼閉了眼睛。

昏睡醒來之後，牡丹時而會來照顧他，但相處中，他隐約能感覺到回來的牡丹有些不一樣了，似生疏卻又故作親密，若即若離，還有她一聲又一聲的“師父”，從未叫過他一次孟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