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慌慌的,像是突然不會說話了。
孟嶼看出她的顧慮:“若有負擔,你們互稱各自的名字便好!”
牡丹松了口氣:“如此最好!”
孟嶼無聲笑了一下,随即去開門。
海棠和桑月領着丫鬟進來時,牡丹正僵着笑臉乖乖地坐在床上等她們。
桑月一進來就撲在牡丹身上:“昏了這麼久,快把我吓死了!”
牡丹被她這一猛撲,險些閃了腰。
海棠面無表情地走至床前,一把抓起桑月的後頸,往外了一丢,桑月連着轉了好幾圈才站穩腳跟。
桑月雙手叉腰,遠遠瞪着海棠:“你這悍徒,知不知道,我可是你師娘的妹妹!”
牡丹忙擺手:“不用不用,海棠和我年紀相仿,還是喚名字好了。”
海棠沒說話,将手中的紅棗烏雞湯遞給牡丹之後冷冷地睨了一眼桑月。
桑月小心翼翼地拉着旁邊的幔帳,磕磕巴巴地說:“你......你起碼得......尊重尊重我吧!”
海棠搖了搖頭,轉頭吩咐丫鬟們準備給牡丹穿衣梳頭。
牡丹不見孟嶼進來,便支着頭往外瞧了瞧。
海棠帶着怨聲回答她:“不知你表哥發什麼瘋,師父一來就阻這阻那兒的,剛又把人拉出去了。”
“你......我不許你這麼說我哥!”桑月伸一伸脖子,“新人成婚之前是不能見面的,不然不吉利,這是規矩,你懂不懂?”
海棠蹙眉:“規矩是你們定的,我們可不用這破規矩!”
牡丹笑笑不說話,靜靜把湯喝完,穩穩坐在了梳妝台前看着鑒靈鏡中的自己,“夫君”二字在腦海中頻頻浮現,她嘴角揚了又揚。
兩邊的丫鬟相視一笑:“好看着呢,我們表小姐天香國色,表姑爺也是萬裡挑一的好,這樁婚事簡直是天作之合!”
瞅着牡丹合不攏的嘴,桑月忍不住發笑:“我桑月的姐姐自然都是最好的!”
穿好厚重的大紅喜服,戴上鳳冠玉钗,一切準備就緒。
桑月叫來了桑松。
桑松久站門前,将牡丹望了許久才慢步走過來。海棠嫌他太慢,便推了桑月一把。
桑月憋屈地推了推桑松:“哥,快點啊,你剛剛不一直催姐夫嗎?”
桑松似沒聽進去,他仍按他的節奏慢慢走至牡丹身前,緩緩伸出一隻手:“牡丹,我來送你出嫁!”
牡丹搭上他的手:“有勞表哥!”
海棠将團扇拿給牡丹:“走吧!”
步子還沒移開,桑松突然握住牡丹的手:“我剛見了他的另一個徒弟,能教出那樣的徒弟,之前我确實低估了他。”
另一個徒弟?牡丹立刻想到了臨楓。
“但牡丹,你真的想好了嗎?這樣的人,大都自诩高深,不凡心術,我怕……他隻是看中了你的樣貌。”
這話怪了,好似在誇孟嶼,好似又沒有,而那最後一句,怎麼聽都像是在說“除了樣貌,他還看上你哪兒了”。
牡丹憋出一絲苦笑:“若我反悔,表哥能給我找一個比他更好的嗎?”
桑松無言。
“再說樣貌,表哥怎知就不是我看中的他?”牡丹朝他一笑,“表哥放心吧,我真的想好了!”
桑松沒再說話,隻是挺胸昂頭,擡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外走去。
到禮廳的距離實際并不遠,以前嚼顆糖的功夫她就能跑過去,而今日卻像舅舅在祠堂給她和桑月講規矩一樣漫長。
待快到禮廳時,牡丹在長廊的盡頭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低調藍衣,高大颀長,雙目如電,貌似在剛踏入走廊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自己。
“他就是孟嶼的大徒弟!”桑松在旁提醒她。
臨楓師兄,牡丹豈會不知。在那個夢中,臨楓叫柳承意,她傾心于他,爬上桃樹是為了迎接他的歸來,屏風上的千鶴寄情是對他的思念,滿山遍野的鮮花是對未來的憧憬。
雖是幻夢一場,但她卻記得清楚。
“柳承意喜歡牡丹~”
這是夢中的柳承意對夢中的她說的話,她記得那時的自己很開心,像個得了糖果的小孩那樣開心。
但夢境虛幻缥缈,怪誕離奇,她做的怪夢多了去了,這隻是其中小小的一個。
可能因為夢中的他叫柳承意,也可能是讓她看見了一個不一樣的師兄,才被她偏私地記了下來。
她知道臨楓在看自己,但她不敢看他,總感覺隻要看了,他就能将自己一眼看穿。于是,她将手中的團扇頂到了一個合适的位置,剛好遮住自己閃忽的視線。
屋檐垂下的重重紅綢随風輕舞着,臨楓臉上硬朗的棱角也漸趨柔和,待她走得近了,他側向一跨,退到了廊檐邊。
待他退去,長廊盡頭人聲驟響,哄鬧聲中,一個紅衣人被推了出來。
孟嶼被推出了好幾步,加上自己順勢邁出的兩步,他直接跨到了牡丹面前。
牡丹眼裡兩顆葡萄一樣的眸子一下亮起來。
面前的孟嶼穿着一身大紅直墜喜服,頭束金冠。她從未見過他穿正式的紅裝,眼下仔細瞧了瞧,見他姿容如玉,宛如風塵外物,竟像是把天邊的霞光披在了身上。
壓在團扇下的半張臉笑意泛濫,連帶着她的眼梢也染上了一抹明媚的笑。
孟嶼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唇角微微抿着,漾起的笑意漸漸蔓延開來。
二人目光相接,歡喜密如絲縷。
距二人最近的桑松心中卻是缱轉百回,他看向孟嶼,鄭重道:“孟公子,之前我覺得你并非一個值得托付之人,言語多有微詞,是我小人之心了。”他看一看牡丹,“牡丹身世凄苦,曆經磨難亦能心懷赤誠,日後,還請你好好待她!”
說完,他将牡丹的手往前一推:“牡丹就交給你了!”
孟嶼接過牡丹的手,側目向他:“兄長放心,牡丹,我定當重之、愛之。”
走之前,孟嶼還說了一句話:“兄長仁人君子,柔嘉維則,定能一朝折桂,鵬程萬裡!”
桑松看着他,意外笑了笑。
進入禮廳之後,孟嶼和牡丹聽桑葛交代了幾句便出了桑家。
兩面人聲沸騰,牡丹斜斜瞅了一眼,有見過的,但大都陌生。見他們都注視着這邊,她連忙将目光收回。
然而,隻在刹那,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
趙可皚站于人群之外,在發現牡丹看見他的那一刻,他激動得擡高手臂,用力揮了揮。
牡丹駐目,望了一眼,然那處人聲随之高漲,趙可皚也随之淹沒在湧動的人潮之中。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驟然響起,淹沒了所有聲音,牡丹被人攙扶着進了一頂四角垂着紅綢的喜轎。
喜轎平穩,牡丹在裡面時而還會聽見小孩子搶糖果的咋呼尖叫聲。
才坐着沒多久,牡丹便餓了。她放下團扇,從袖中掏出桑月為她備好的蜜餞,拿一顆含在嘴裡,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甜絲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