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約莫到了海的深處，伏朔再次運起法眼：“你師父以前便是從此處進的南溟，回來之後，活潑搗蛋鬼變成了一個無欲無求的天界神君。”

虞堇堇聽着他的聲音，望着他眼睛遠眺的方向，那有一塊長滿白色小花的大石頭。

“全族唯剩他一人，師父那時一定很傷心吧！”

伏朔道：“故地不複，誰說不是呢！”

“那些花名為珞珈，神女的名字便來源于它。但此處隻是老祖許多年前留下的一個記号，南溟真正的入口，在這兒。”

虞堇堇正愣神着，伏朔大手往她眼前一揮，一時間，一座倒立的山頭出現在她眼前，窺不見全貌，但隻這一角便得以見得其比衆不同。這座山似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微漾的波光給人一種虛實交替的錯覺。

上面開着白色珞珈花，綠葉為襯，生機勃勃，滿山爛漫。

“老祖若不說，我也發現不了這個地方，更看不見這傳說中的‘倒山海’。”伏朔幽幽吐了口氣。

“倒山海？那我師父是如何知道這個地方的？”虞堇堇問。

“他若非要問，你那個好師祖能不給他說嗎？”伏朔繼續驅使入水結界，“走吧，我也好奇這裡面究竟是怎樣一番天地。”

須臾，兩人到了島上，但結界在剛觸及到島上花朵時，如氣泡一般，由上至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刻，山頭逆轉，滿山的珞珈花紛紛轉向，朝視來人，适才勁挺的花枝噌噌往上冒，沒多久，不過及膝的高度長得比二人都還要高出一大截。

似乎這裡的時間快了好幾倍，滿山白花瞬間凋零，落在地上，變色、腐爛、滲入地下，散在空氣中，發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二人急忙捂鼻，沒了結界也正常呼吸。他們這時才發現，這倒山海隻是以海為假象，實際并不在海裡。

虞堇堇未曾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人間的花不會違背四季秩序，出現這種異象應該是什麼東西在控制它們。

再看伏朔，他手中已經出現了一把紙扇，扇面一展，他揚手向對面用力一揮。看似不大的扇面，生出的風卻堪比龍卷風的勁道，瘋狂到把那些扭曲生長的珞珈花枝幹連根拔起，帶去了遠方。

“大膽山精，本座在此，還不顯露原形！”

在伏朔強勁的厲吼聲下，已然寸草不存的地面竟冉冉升起一棵人來高的無葉枯樹，如倒山海最開始的樣子，它不是實體，更顯缥缈。

而此時，惡臭在逐漸消散。

“既能來此，你們就非尋常族類！”聲音蒼老，帶着對外來者的敵意，略顯憤慨，“說，你們進南溟想幹什麼？”

聞之，伏朔笑了笑，并收了紙扇：“聽聞，萬年前神女将珞珈花種入一棵珙桐樹之中，枯死的珙桐起死回生，活了過來。但此後珙桐再開不出珙桐花，反而能操控珞珈花的生長。如今，年深日久，雖形貌粗陋，但從滿山的珞珈花來看，你便是那珙桐。”

“你是誰？怎會知曉南溟之事？”

伏朔道：“你可記得，南溟遭難之後有人來過？他是我師父，來南溟抱走了神女遺孤。過了許久，一名少年來到此地，出來時青衣換白衣，此後身上再無其他顔色。”

此話一出，虞堇堇才知師父為何喜穿白衣。原以為是鐘愛白色，甚至連百花仙子都這樣以為，以至于特意在百花園選了還是白色花形時候的她來送給師父。

沒想到是這樣一番道理。

對面枯樹沉默了許久，當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已變得喑啞：“他們是來過，但其初心皆是祭奠亡靈故友，你？為何來此？你說你是元敖徒弟，有何證據？”

伏朔揚起拿紙扇的手：“這便是證據。”

扇面再次被打開，白白的折扇上跳出兩個大字：風度。

虞堇堇差點翻出一個白眼，隻道：“你有嗎？”

伏朔埋頭一瞧：“......”

“呃......”

“火麒鎏金扇，知道吧！”他随手一晃，卻見一把尋常紙扇搖身一變，成了一面整齊排列着條條小長刀的金色緻命利器，其上還有一隻噴火的麒麟，“這是南溟之物，乃神女所贈。”

“你......你是神女從北靂族人手下救下的小童子？”枯樹那方的聲音很是驚訝。

伏朔收攏金扇：“當年幸得神女相救，将我托付給元敖老祖，擺脫淪為北靂奴的命運。今日來此，除了祭拜神女，最重要的是為神女之子、我的師弟玄嶼而來。”

“他怎麼了？”

“我們找不到他了。”虞堇堇搶在伏朔之前開口，“我們需要進入南溟，借勼靈珠的力量來救他。”

枯樹再次陷入沉默。

虞堇堇有些着急，怕它不信，便翻出乾坤袋裡的勼靈珠給它看：“你看，這可是你們南溟的勼靈珠？”

須臾，枯樹發出一陣苦笑：“神女救我一命，讓我在此守護南溟。六千多年前，北靂人在我身上投了毒蟲，我沒能阻止他們入山，南溟族滅。豈料，玄嶼回來之後不僅不殺我，還替我除掉了噬心毒蟲。何其有幸，讓我遇見了這一對母子。”

伏朔道：“北靂王率軍闖山，僅你一精怪之力根本阻止不了，此事你不必自責。”

枯樹大笑幾聲後便不見了，在它消失的地方出現了一扇門，上面有一隻藍色長角小鹿。

“你們入境吧，小鹿會帶你們去往生池，玄嶼之事就拜托二位了！”

聲音落下，枯樹真的消失了。

虞堇堇與伏朔相視一眼，默契地走向那道門，兩手一推，門并無動靜，但上面的藍色小鹿卻動了起來，它從門上飛下來，在二人周圍繞了兩圈之後竟用長長的鹿角撞開了門，向裡飛了去。

門後，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一面陡峭險峻，從雲端而來的瀑布一傾而下，沿着山壁墜入低處的大海。另一面則有着較為平緩的斜坡，房屋依坡而建，樣式與人間無異，也自雲端而下，綿延至山底。

“呦呦~”

不知不覺，小鹿已經飛出了一半距離，見人沒跟上來，便不停地揮動着兩隻前腳。

伏朔這才召喚出青羽，帶着虞堇堇飛向那座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