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堇堇來到海邊碼頭，站在離岸最遠的位置。這裡像是經過一場惡鬥。沒有人，四周漂浮着許多小船。有的用纖繩匆匆拴在碼頭，有的被人放棄，随水漂流。
她仰起頭，在海邊走着。
看桑樂一家人團聚，她羨慕卻又嫉妒。失而複得，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莫過于此！
看炎蒼和雲姜站在一起，她就想起了因得半身龍族血脈而逃亡了一生的人龍。炎蒼多情，與人族女子又有了孩子。但他有沒有想過，這孩子會是第二個人龍？
她望着天空，蔚藍的底色，浮有白雲幾朵。海浪退去，天地一片清明。
而她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很亂，她此刻的心情就如同這些漂浮在海面上零零散散的船隻。
海風拂面，倍感涼意，走出一段距離之後，雲姜走進了她的視線。
一個人來的！
她頓下腳步。
“阿娪，”雲姜扶着腰，慢步走來，“你認識炎蒼對嗎？”
這話讓虞堇堇有些詫異，但她點了點頭。
“你也不想我和他在一起，對吧？”
虞堇堇毫不猶豫地點頭，是不想，不想她重蹈人龍母親的覆轍。
“但我想！”雲姜溫柔笑着，眼神卻很堅毅，“我想和他在一起，每時每刻都想和他在一起。一起看孩子長大，看日升日落，看他與我白頭相依。于我而言，這是我留在這世間最大的歡喜！”
“阿娪，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雲姜的聲音低低柔柔的，聽來卻有一股韌勁兒。
雖不知她為何要同自己說這些話，但虞堇堇有種感覺，她是想告訴自己什麼。
“我以前很羨慕那些大家小姐，她們一出生就擁有我們普通人窮極一生也得不到的東西。我長在漁村，但我總覺得上天既然給了我一張美麗的臉我就不能自認平庸。我不能在漁村裡随便找一個人嫁了，過那種一眼望到頭的人生。我很讨厭自己身上的魚腥味，我甚至想從漁村逃出去。”
“直到遇見炎蒼我才發現，以前自己執着的東西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他愛我，我愛他，一生足矣！”
聞言，虞堇堇臉色逐漸沉下去。她撿來一根木棍，在地上奮筆寫了一個大寫的“龍”。
她想告訴雲姜：炎蒼是龍，他不同于人的壽命，你和他不可能白頭到老。
看了字的雲姜面色一僵：“你也知道他是龍？”
也？
看來她知道，虞堇堇再次點頭。
雲姜認真打量着眼前人，俄頃苦澀一笑：“我知道他的身份，我也知道我和他之間有一條天塹，不可能如常人那樣白頭到老。但是當他把我從海妖手裡救下的時候，我已經控制不住我的身體了。我不敢想象失去他之後我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我一定會生不如死！”
虞堇堇不能聽這些話，不然在對炎蒼并不了解的情況下，她會認為是炎蒼蠱惑了雲姜。
但目前看來，雲姜也确實中了他的蠱，甚至還有一種毒！
“阿娪～”雲姜忽然抓住她的手，“海妖幻化成炎蒼的樣子，迷惑了許多女孩子。她們當中大都是貴家小姐，我……以為你……你也是。但炎蒼說了，你不是普通人。你和他一樣，對嗎？”
虞堇堇尚未弄清這話裡的意思，雲姜便“嘩”一聲跪了下去。
虞堇堇瞪大眼睛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那一刹那，腦子仿佛被電了一下，麻麻的。
這是要做什麼？
“我的一生不過短短幾十載，我陪不了他多久。但能不能讓他暫時留在漁村，等我死了再讓他跟你回去？”雲姜緊緊握着虞堇堇的手，眸中已然泛起水光，“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他有未婚妻卻還是忍不住想他，忍不住向他靠近。但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失去他！”
“阿娪，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聽罷，虞堇堇仿佛松了口氣。
原來雲姜把她當成了炎蒼的未婚妻！可惜歸墟裡那個還沒能坐實未婚妻頭銜的柔兒已經死了，炎蒼如今已是黑龍族新任天宸王，他若不想回去，歸墟之中有誰能把他押回去？
看着雲姜臉頰上滑落下來的淚珠，虞堇堇沒有第一時間拉她起來，而是蹲下去，在沙地上寫了三個字：“你信他？”
雲姜狠狠點頭：“信！這一年若不是他以性命相護，我早就死在海妖手裡了！”
以性命相護？
虞堇堇質詢的目光帶着疑惑。炎蒼好歹是歸墟裡的王，對付一個海妖需要花一年？
不對！
一年？
炎蒼都來人間一年了？但上次見他，也不過是在三個月之前啊！而且在那之前他一直被困在魇水之中，如何來救她？
難道是因為自己沉浸在師父逝去的悲傷裡，記憶中的三個月實則是一年？
會把時間模糊至此嗎？
不對！
三個月和一年？她本可以不用去想這些，但最近發生的事竟都有些蹊跷。
她至今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從魁首的大銅鈴上掉下來的。雖然那高度還不至于讓她失去意識，但她确确實實是昏了過去，而那段掉下來的記憶也成了空白。
還有為什麼身體恢複了也說不了話？還有那個在耳畔喚她姐姐的少年又是誰？
更為詭異的是：烏枕海，她印象中貌似并無人迹。
怎麼回事？
這裡明明有一個漁村啊！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腦袋越想越混亂，越想越覺不對勁。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是真實的嗎？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雲姜被一道黑影卷走，落在了一丈遠的地方。
炎蒼來了！
他神色冷峻，清亮的嗓音中壓抑着一股怒意：“你究竟是誰？”
這句話一出，雲姜瞬間放大了眼睛。
虞堇堇站起身來，審視的目光在他身上走了一遍又一遍。
不像裝的！
失憶了？
“炎蒼，”雲姜驚詫的眼神變得迷茫，“你家裡給你定的未婚妻，你可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