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沒說怎麼救他?”柳承意道。
“靈是救不了的!”虞堇堇眼眸深邃,裡面似有一潭死水,“地靈求生全憑自己,若能在完成遺志期間,生出獨立于宿主人的意識,并讓人記住他,完成遺志後他的壽命便能延長。靈生就屬于這種情況,五百年前他能活過來,是因為尚未完成宿主人遺志。而今遺志早已達成,他之所以還有一口氣在,是這天底下還有一個人記得他!”
“對對......”屈福顫抖的雙手搭上冰棺,激動得眼淚掉下來,“我跟了他幾百年,我也一直叫他将軍......無數次征戰,他用的也是将軍的名姓,百姓們也隻知道紅衣将軍叫濮陽笙。隻有芍藥......隻有芍藥叫他靈生,隻有芍藥記得他叫靈生啊!”
看着他哭,孟小魚的眼睛也紅了一圈,他轉視虞堇堇:“師父,那靈生怎麼辦?”
虞堇堇惴惴立着,看着所有人道:“此事不能告訴芍藥,一切等過了明日再說!”
說完便轉身,匆匆走了。
極白之靈側頭看了一眼棺内的人,歎了口氣後鑽回了鑒靈鏡。随着最後一抹白光被鑒靈鏡收入,洞内頓時便暗了下來。孟小魚手足無措地抱起鏡子,也跟着虞堇堇走了。
屈福直起腰身,擡眼看柳承意:“若我沒有告訴他濮陽将軍的身世,他會不會就能活得更久一些?”
“天地有法則,萬物皆有序。他既生,便有他的使命,你阻止不了!”柳承意說完,執劍離去。
屈福再看了一眼棺内,也便慢慢出了寒冰洞。
四人都走了,藏在暗處的芍藥這才緩步走出來。他們剛剛太過專注,并未注意到她,但方才的話,她全都聽見了。
她也不知道剛剛是怎麼挺過來的,隻覺得心被密密麻麻的針紮着,很痛。洞内寒冰刺骨,卻也不及她此刻心痛之萬一。
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在她走向他時決堤,沖刷着她冰冷的面頰。淚水模糊了視線,恰是在暗沉沉的空間裡,她仿佛看見了最後一抹陽光與星月相印的光影。
那是她和靈生相遇的傍晚,他沉着一張臉,心事重重卻道不出個一二來。她笑了笑,說可以幫他尋找身世,也算還了他的恩情。最後,他也笑了,學着她的樣子笑的。
臨上中心的台階時,芍藥腳下打滑,瘦弱的身軀“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
“為什麼?”她突然破聲大喊,用蒼白的手捶着胸口。
“為什麼要跳忘川?為什麼把靈生說成濮陽笙?為什麼……咳咳……”
她一下一下捶打着,情急之中,胸口一下翻湧,刹時便吐出一口血來。
鮮血落在碎裂的冰面上,如花綻放,紅如盛火。
是懲罰吧!
罰她的每世輪回都能遇見她以為的靈生,卻愛而不得?
罰她在這個時候遇見屈福?
罰她和靈生錯過五百年,再遇即是訣别!
她擡起下巴,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冰棺,喊了聲“靈生”。
寒意已經入侵肺腑,她努力控制着已經沒有知覺的手,慢慢爬上冰棺。
棺内的人正安靜的睡着,臉上沒有血色,一點也不像個真人。
不過,還是如最初見他的那般,微蹙着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朝他笑了笑,失禁的眼淚一滴一滴打在他的臉上。
她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白玉:“靈生,還記得這個嗎?是我們逛花燈節時買的。上面的四個大字‘紅衣将軍’,是你親手刻的。下面的兩個小字‘靈生’是我起的,也是我刻的。不過我沒你刻的好,我讓你教我練字,後來我也能趕上你了。”
“這塊白玉,在你出事後就丢了。你說巧不巧,它竟被這一世的我給撿到了,你看,我們還是有緣分的!”
“靈生……”
她看着他身上那件完好的紅色披風,眼睛彎成月牙:“我問過你,為什麼那件紅色披風破了好些洞你也要穿着它,我讓你扔了你也不肯,你說它對你很重要,那時我生氣了,好幾天都沒有理你。直到我給你做了這件,你才肯将它換下來。”
“後來,你帶着它去了戰場,我要你把它完整帶回來,你說了句‘人在,它在’。也是親眼看見安定公主送别濮陽将軍的時候,我才明白這句話的分量有多重。雖然有濮陽将軍的原因,但我知道,那也是你的意識,也是你對我說的話!我之前還怪你,對不起……”
說着,她翻入冰棺,側躺在靈生旁邊,倦怠的眼皮翻上翻下也仍看着他的睡顔,她提起所有力氣去撫他的嘴角,手雖沒了知覺,但她記得那種感覺,暖暖的,帶着些不算紮手的小胡碴。
“靈生,我記得你……縱使全天下人都把你當做濮陽笙,但我芍藥還記得你,永遠都記得……隻屬于我的靈生……”
“靈生,我都說了這麼多了,你也說一句好不好?你以前就會陪我聊天,不會讓我一個人說的。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我不貪心,一句……一句就好!”
“你再不說話,我會睡着的!睡着了……睡着了就不能陪你說話了……”
深深的困倦與疲憊襲來,壓得眼皮不斷往下……再往下,意識朦胧間,她好似看見靈生的眼皮動了一下,一隻手臂劃過她的肩膀,她的頭似乎也挪到了另一處地方。
那處溫暖、熟悉又結實的地方!
出寒冰洞不久後,虞堇堇和柳承意的手環同時發起了淡淡的光。但待找到芍藥手環時,他們并沒發現芍藥,隻有賀止行仰趟在冰天雪地裡,面色青紫,氣急攻心。
虞堇堇隻覺大事不好,她第一反應便是返回寒冰洞。柳承意讓屈福和孟小魚将賀止行擡回去,自己也急着去了寒冰洞。
很快兩人便到了。視線閃忽間,她和柳承意似看到了什麼,急急頓下腳步,不再往前。
寒風凜冽,雪落松枝。
那洞口裡走出來一個人,那人身形魁偉,将他懷中熟睡的芍藥襯得像是一個孩子。他面容整肅,目光黯淡,似乎雪天裡的光也無法将他那雙幽暗的眼睛照亮。背上的披風翻飛飄揚,紅得是那樣的耀眼,無形中給人一種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場!
“他是......靈生!”柳承意愣了愣。
“就差一天......怎麼這麼傻!”虞堇堇雙眼翻紅,再也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