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母眼神往邊上一掃,笑眯眯講,“哎呀,既然是娶媳婦的酒,自然是喝了才能有媳婦,天天藏起來,哪裡找媳婦的呀。”
“那怎麼早不拿出來喝?”趙蘭青拆台。
聞母哼了一聲,恨鐵不成鋼似的講,“他以前是個傻子,自然喝了也沒用,現在麼開竅了,還是要喝喝酒幫幫忙。”
一桌人哄堂大笑,聞竹聲臉上挂不住,抱怨道,“您瞎說什麼啊。”
看他吃癟,林遇雪簡直不要太開懷,喝了兩口又斟了一點。
酒好不好的她不知道,倒是很快知道自己應該已經上臉了,又熱又沖。
一桌人齊齊敬了聞母一杯,吃到大半又敬她,聞母喝了杯裡的茶擺擺手說:“哦呦,我不讨嫌了,不用敬了,我回去了。”
衆人出聲挽留,她倒是态度堅決,聞竹聲便說他先送她回去。
聞母又不肯,“這麼兩步路我還不能走了?你們快喝吧鬧吧别管我了。”
林遇雪臉紅心熱,這會兒也沒想那麼多,順勢說:“要不我送阿姨回去吧,剛好醒醒酒。”
剛剛倔強的聞母這會兒卻好說話得很:“那敢情好,叫小琴阿姨煮點醒酒湯給你喝喝。”
聞竹聲倒是沉默,有一絲不可察覺的慌亂,但無人在意也無人管他,聞母早就拉着林遇雪穿上外套走了。
夜裡的溫度又比白天低了不少,林遇雪囑咐聞母把大衣系好,生怕她冷風一吹又病了。
在她的認知裡,聞母總是很脆弱的,聞竹聲每每提起不是生病就是虛弱。
聞母根本不當回事,說這幾步路都能病了,我也不用活了。
進了門林遇雪總算看清聞竹聲的院子,草坪修理得比趙蘭青家強些,但也沒有什麼花木綠植,跟隔壁繁複的花園比,顯得十足應付。
小琴小跑着上前進門開燈,屋裡頓時大亮,露出融融暖光。
不知怎麼的,她覺得比趙蘭青家溫暖多了。
進了大門,一陣清新果香傳來,這味道聞母和聞竹聲身上也有,隻是淡淡的,家裡濃郁了許多。
林遇雪循着香源側頭看,玄關一個銀色果盤裡,放了一個巨大的蓮花型鵝黃果實,香味濃郁。
聞母招呼她換鞋,見她盯着瞧,便問,“好聞嗎?”
“好聞。”林遇雪點點頭,她一直以為這是某種洗衣液的味道,甚至想問聞竹聲讨教,又因為怕人家覺得自己變态作罷。
原來是果香,難怪這麼好聞。
“這是佛手,你看它一枝枝的,像不像手指。”
林遇雪點點頭,她不喜香水味,覺得刺鼻得很,但這淡淡的柑橘檸檬香,是真的好聞,自己以後也能買一個放放。
換了鞋脫了外套進去,聞母請她在沙發落座。聞竹聲家裡是标準的美式做派,壁爐,敞亮的白牆浮雕,米色沙發暗黑茶幾,地毯綿軟,通透溫馨。
不是林遇雪想象中的中式古典做派,她以為聞母喜歡那種。
不過難怪香氣那麼大,這屋裡茶幾,餐桌和壁爐邊都放了好幾盆果子,有佛手,也有大的果子,聞母說叫香橼。
林遇雪不懂,總之這抹亮色好聞又好看,讓家裡增色不少。
她才坐下,小琴就麻利地送上了茶水和果切,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味飄出來。
聞母說:“這茶挺香,你們小姑娘應該喜歡的,嘗嘗。”
順手替她倒了一杯。
林遇雪惶恐,連連說很喜歡。
她主動講,“阿姨您家裡裝修得真好,舒服耐看。”
聞母哈哈一笑,“是嗎,你喜歡?”
“嗯,”林遇雪環視一圈,打趣道,“比趙哥家裡的暗黑工業風強多了。”
聞母笑開了花,笑着笑着卻又漸漸收斂了,她看着茶水裡浮浮沉沉的茉莉花,淡淡地講,“這是聲聲的房子,也是他自己弄的裝修,我倒是希望他能跟蘭青一樣,有個性些。”
“您不住這兒?”
聞母搖搖頭,“哪有這麼大小夥子天天跟父母住一起的道理,他不嫌我,我也要嫌他的。”
林遇雪笑,她真是喜歡聞母,總有一種中年人罕見的率真可愛。
“您真開明。”
聞母微微一笑,畫風一轉。
“你要不要參觀參觀他家,瞧瞧你這老闆是不是公司裡那麼道貌岸然。”
“啊?這不太好吧……”林遇雪搖着手拒絕,“Neil他其實——”
她想說他其實沒什麼架子,結果聞母打斷她,“我剛好要上去換身衣服,帶你随便看看,别緊張,他不能把你怎麼着。”
說完拽着林遇雪就走。
林遇雪放下杯子,覺得這阿姨哪像個母親,倒像個驕縱大小姐。
格局跟趙蘭青家大差不差,隻是聞竹聲家裡一應俱全,風格明朗,明顯更大氣溫馨。林遇雪被帶到聞母卧室,她進去衣帽間換衣服,叫她随意逛逛。
林遇雪便出來,隔壁就是敞着門的書房,另一邊門半掩的大抵是聞竹聲卧室。
書房總比卧室強,她想了想進了書房。
全屋都是美士風格,書房倒有濃重的中式意味,兩張紅木書桌,一張橫放在書架前,上面堆了幾本書,有一台顯示屏。
另一張在側面,正對着窗戶,上面筆墨紙硯俱全,中間還用鎮紙壓着大大一張白紙,看得出來經常練字。
林遇雪真不知他私底下又是這番模樣,沒聽說過他沉迷書法。
她回去看他平日看的什麼書,最上面居然是《莊子》,還有些諸如詩經之流,另一側又有幾本,便是歐美著名小說家的作品。
這品味真是,過于包容萬象了。
身後的書架上有幾張合照,他同幾個發小穿着球衣肩搭着肩的,他西裝革履站在母親身邊的,他站在一對老人身後的,居然還有一張是他們辦公室的合照。
什麼時候的呢?
林遇雪仔仔細細回憶。
團隊合照其實不少,公司組織活動了,團建了,上頭領導來開會了,新年新氣象了,都會拍一張,發到群裡,大家随意保存。
背景是在公司白闆前,照片裡聞竹聲穿着白底藍邊的毛衣,他很謙虛,合照總是推說自己男生個子高,并不應大家的要求站在中間,時常站在最後一排的最邊上。
這一次他站在最後一排的最左邊,林遇雪同樣白色高領毛衣站在他前面,在一衆黑壓壓的同事裡,他們倆突出得很明顯。
最奇怪的是,她拍照不喜微笑,這張居然露出一個笑容。
林遇雪忽然想起夏天的那張照片。
梧桐樹蔭下,他們跟一個女孩意外邂逅,捕捉到片刻她沒有意識到的美好。
那是隻屬于他們的瞬間。
那張照片在哪裡?
他還保存着嗎?